“乔家那孩子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回来了的？”

    这天是圣诞节，乔航专门跑到他们家说要跟夏知凡过节，夏连年也在家，他看到乔航有些讶异，虽然心里没说什么，但他还是不希望夏知凡跟这些人有什么交流。

    当时乔航提议去夏知凡房间坐坐，夏连年替夏知凡拒绝了，说他们就在一楼玩着就好。其实就是怕乔航从中作梗，让他儿子跟雾城那个人暗通款曲。

    “就是你上次去加拿大，知凡和我一起去外面散心的那次，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碰到他了。”

    张静妤怕他多心，故作从容的解释。

    乔航已经回家了，夏知凡也回到了楼上房间，此刻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就同意跟你出去走走了？”

    夏连年如今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因为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也忘了去照顾张静妤的情绪。

    张静妤干笑了两声：“虽然知凡之前确实跟我不怎么亲，但毕竟也相处这么久了，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夏连年没再说什么，眼里的情绪仍在，总觉得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早点休息吧。”说完这句话他就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上楼休息了，经过夏知凡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没有进去。

    自从回到江城之后，他们父子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不重要，夏知凡怨恨自己是正常的，他的儿子需要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

    只是夏连年不知道的是，在跟他隔着一扇门的房间里，夏知凡正坐在椅子上，仔细的拿着乔航刚刚悄悄塞给他的一叠信。

    今天是圣诞节，窗外没有下雪，夏知凡穿着睡衣，手里的信封似乎有生命，拿在手里都觉得炙热。

    展开后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字迹，排满了一整张信纸，宋凌予在每一封信上都写了他今天做了什么，结尾总是会写很长一段的思念。

    信里没有沉重的内容，给夏知凡一种他们仅仅是在异地恋的感觉。

    宋凌予寄信过来的时候似乎也算好了日期，有一封信里他写了去年的圣诞节，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还没有在一起。

    夏知凡想起来那天是班长生日，宋凌予怕自己喝醉，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他们在的KtV，后面他又唱了一首歌。

    那首歌的名字叫——《圣诞结》

    悲伤的旋律响在夏知凡脑海，他闭上了眼睛，思绪穿梭回到去年的那一个冬夜。

    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

    歌词居然还真就一语成谶了，巧合的不像话。

    一年的时间，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变，但也好像什么都能够改变。

    每过一天，思念就会在心底多叠加一层，夏知凡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叠出一个千层蛋糕出来。

    他好想念他。

    “圣诞节快乐，宋凌予。”夏知凡手指抚上信纸上的那一行圣诞节快乐，轻声的回应。

    宋凌予听不到，除了夏知凡没有人能听得到。

    不过夜色知道，冬风知道，他的思念会随着窗外凌厉的风飘向遥远的雾城，带给他深爱的那个少年。

    —————————

    时间过得很慢，但又很快。

    或许时间确实是过的快的，只是因为宋凌予几乎没有完整的睡眠，所以正常人一天可能是十六个小时或者是十二个小时，但他的一天有时甚至是二十四小时。

    他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是在寒假来临去做家教的时候，那家人告诉他还有几天要过年了，他们要回老家去过年，还给宋凌予先包了个过年红包，祝他新年快乐。

    离开那个小区以后，宋凌予走在街头，这才发现其实商店小铺都挂着红色，也有一家三口穿着喜庆的衣服上街买年货的，街上经过他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除夕夜快到了。

    他与周围的人似乎有一层结界，他的世界是灰色的，感觉不到任何新年的快乐。

    这样的节日，只会把他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那份孤独和痛苦又给生生给剖出来。

    前天高思铭他们刚来自己家过完生日，礼物什么的他都还没有拆开，一起放在了客厅的一个小角。

    顾筱雅的早餐店也提前关门了，放店员们回家过个早年。

    宋凌予没有事情可做，但他不敢让自己一个人待太久。

    因为那样他就会胡思乱想，想到自己胸口闷痛。

    他又去找了一个搬货的临时工干，过年这几天缺人力，所以工资开的还挺高，干一天就能拿四百块。

    只是要不停的搬货，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

    一开始他去面试的时候别人也不想招他，觉得看样子他不像是愿意来干这些活的人，而且过年了家里人应该也不会让一个学生来干活。

    后面知道宋凌予家里已经没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了，搬货的时候还会格外关照一下他。

    除夕夜的这天，他们下午就能休息了，这也是宋凌予临时工的最后一天。

    拿到了一千两百块钱，可宋凌予又开始不安。

    他喜欢有事做，这样就不会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可是从下午后他又开始没事干了。

    身上的衣服因为搬货弄的很脏，下班之后他用水洗了手，凉的厉害。

    回家的路上手一直都是冰的，大年三十的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了，长街宽阔寂寥，银杏树叶掉的差不多了，冷风吹在他身上，也吹红了他的眼眶。

    没有奶奶的第一个年就这么到来了。

    他不想去回忆，可往事却如海浪般涌入脑海，无法抵挡的想起了曾经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会拿出积蓄，去买很多好吃的菜回家，让自己写对联，给自己包红包。

    即使当时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也一样幸福快乐。

    可是奶奶去世了，这个年只有他一个人过。

    一个是阴阳两隔的亲人，一个是毫无音讯的爱人。

    他们都一样无法触碰，远在天边。

    宋凌予准备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住在他对门的那家人这个时候也突然开了门，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她手里提着一盒精装的水果礼盒，奶声奶气的对着宋凌予说：“哥哥过年好，这个是妈妈让我给你的水果。”

    宋凌予有些惊讶，他往小女孩身后看去，里面的大人正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好闻的饭菜香从门口溢了出来。

    “谢谢你，我不能收。”宋凌予拒绝了小女孩，被这份陌生人的关怀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女孩提着水果礼盒走上前了一步，似乎是觉得宋凌予很高，又不苟言笑，她有些紧张：“哥哥，你就收下吧，妈妈说你自己一个人过年，所以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

    最后他还是接过了陌生人的好意，提着那一盒沉甸甸的礼盒进了门，关上门的瞬间，他才露出情绪。

    看到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他觉得自己像个幸福小偷。

    与他一门之隔的屋子里有一家三口，做好热腾腾的年夜饭，桌上放着酒水饮料，打开电视机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而他所在的这里，安静，空阔，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礼盒放在了客厅桌上，拆开之后第一层还留着一张纸条，字迹很可爱，一看就是刚刚的小女孩写的——祝哥哥新年快乐。

    他把纸条取了出来，放在了他的储物盒里。

    一份陌生人的善意，能否让他平稳的去度过这个除夕夜呢？

    宋凌予也不清楚，他去洗了澡，把身上脏的衣服都换了下来，用冷水搓干净。

    忙到了下午五点，他开始给自己做饭吃，家里的菜只剩下了青菜，他凑合着吃了一碗。

    因为过节，他给煤球多开了两包猫条和一个罐头，煤球吃饱后跟着他一起在床上躺着了。

    宋凌予让煤球睡在了自己枕头边，听着煤球腹部发出的呼噜声，闭上了眼睛。

    他想着早点休息的，这样自己就不会被这样幽静的环境给影响，可是闭上眼睛后，他的脑海中就浮现了夏知凡的脸。

    他会控制不住的想夏知凡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他爷爷家里过年吗，现在应该吃年夜饭了吧。

    时间为什么过的这么漫长，每一分钟都无比的煎熬。

    这两天搬货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他晚上六点上的床，一直闭着眼睛躺到了九点才睡着。

    他没有做梦，侧身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来烟花爆竹的声音，一下就把他吵醒了。

    摸索到床边的手机，打开，刺眼的灯光亮了起来，已经零点了，新年到了。

    煤球被这动静吓得不轻，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客厅去了。

    宋凌予翻身下了床，这动静大的实在是让人睡不着，他索性把遮光的窗帘打开，外面万家灯火都亮着，无数的烟花将黑夜点亮，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又消失无踪。

    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肆意绽放着，绚烂无比，宋凌予的心里升起了异样的情绪，有小孩结伴在楼下或者顶楼放着他们买的小烟花，吵吵闹闹的，好欢乐。

    他能从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看到阖家团圆的风景，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不知道从哪扇没关紧的门窗传到他空荡的房子，显得他的身边更加安静了。

    怎么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了，宋凌予恍惚的想着，他看着空中的烟火变得朦胧，那些破碎的烟花都映在了眼眶里，随着眼泪滑落，烟花又再一次从泪滴里消失不见。

    “新年快乐，夏知凡。”宋凌予喃喃说道，眼泪无声息的一直往下淌，“新年快乐，奶奶。”

    思念遥寄天边，赠予他最重要的人。

    最怕人声鼎沸，最怕万人空巷，看着外边的小巷人家，烟花齐放，宋凌予深深的感知到了骨髓深处的那份孤独和思念。

    他没有合上窗帘，而是坐在了床边，光亮渗透进漆黑的房间，随着不同烟火的色彩印着不同的光亮。

    床上的少年静静看着这番热闹景象，清冷的双目在无声落泪，心也一直抽痛不已，不过还好，这都不算什么，他可以忍受。

    一直到了快凌晨两点，外面的烟花才终于都停了下来，亮着灯的人家少了些，估计守岁的人都很少了。

    宋凌予把窗帘合上，重新躺回床上，房门没有关紧，他知道煤球过会儿要进来睡觉。

    疲惫了一整天，刚刚又哭过一场，他仍然没有半分睡意，只好又吃了两颗床头放的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第二天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煤球一直在旁边喵喵叫，肚子饿了，提醒宋凌予赶紧起床给它喂猫粮。

    宋凌予猫奴上线，任劳任怨的爬起来，安抚的摸了一下煤球的头，双眼还有些肿，他穿上鞋走到客厅，煤球也跟在他脚边，尾巴翘的老高了。

    碗里面的猫粮已经被吃空了，煤球的饭量居然又变大了。宋凌予给它倒了一碗猫粮，煤球立马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还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宋凌予看到这场面有些失笑，他回房间看了一眼手机才十点，又去卫生间洗漱，肚子有些饿了，他想着待会煮一碗面条吃。

    这个时候外面的门被敲响，他拿着帕子将脸擦干，以为是隔壁的邻居在敲门，没有套外衣直接就过去开门了。

    门打开的瞬间，白日的光照亮了里面阴暗的环境，宋凌予黯淡的双眼倏地亮了，他瞳孔微颤，呼吸凝滞，呆滞的看着门口的少年。

    他日思夜想的少年，此刻就站在门外，站在他的面前。

    他露出自己最思念的笑容，对着自己说：“新年快乐，宋凌予，我来找你了。”

    是梦吗？梦里可以触碰到夏知凡吗？梦里的怀抱也会这么温暖吗？

    夏知凡抱住了他，双手攀上清瘦的背脊，思念不用言说，两人都心知肚明。

    宋凌予眼睫湿润，他仍然有些恍惚，紧紧的回抱着夏知凡，沙哑着问：“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我们先进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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