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爷爷住的祖宅大杂院位于南城，这一带聚集着大批厂矿企业职工。

    房屋异常密集且低矮破旧，狭窄曲折的街巷拐来拐去。

    如果没有宋子轩带路，估计进来也找不着地方。

    得知老掉牙的宋爷爷尤其爱吃酱牛肉，步云峰特意跑了一趟盛誉坊买了些切好，还有更烂糊的卤猪蹄、酱肘子以及芝麻烧饼等等。

    再加上两瓶老白干就算齐活儿。

    将局里配发他们经检队的那辆北京吉普212停在“日用百货土产”店门口，两人步行前往。

    店主追出来看一眼也没敢说什么。

    估计他要么认识宋子轩，要么就是觉得开吉普车的领导肯定惹不起。

    “爷爷！”

    刚步入大杂院就看到老旧摇椅在晃悠，椅背有点高看不到人影，宋子轩喊了一声，没想到慌慌张张跳起来的竟然是保姆小红。

    “又偷懒是不是？我爷爷呢？”

    “厨房做饭呢！”

    “你能不能要点脸？保姆不做饭反而让我爷爷伺候你？”

    “爷爷愿意动手我也拦不住！”

    小红注意到跟宋子轩在一起的步云峰拎着熟食白酒，赶紧上前接过去，“来就来呗！客气啥？”

    扭头将东西放在水泥板乒乓球案子上，然后抢在宋子轩前头钻进厨房喊爷爷。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间逼仄阴暗的砖砌小房，估计面积不足1平米，比茅坑大不了多少，

    烟熏火燎挺呛人，还没有多少油盐香气。

    这处大杂院住了五户人家，拢共20多口子人。

    门对门，户对户，再加上各种加盖小房厨房以及鸡窝之类的，将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占得满满当当。

    估计打乒乓球的机会并不多。

    看到台面上油渍麻花，步云峰断定应该是充当大杂院的公共餐桌。

    他左顾右盼观察，此时正值饭点儿，好几家人都在自家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活，更不知道有多少双贼溜溜的眼睛藏在窗户后头。

    院里还有几个孩子正在写作业，年龄不等。

    其中两个孩子好奇地凑过来，盯着那堆熟食咽口水。

    步云峰担心他们脏爪子不卫生，于是主动拈起两块酱牛肉递过去，“哎，小朋友，你俩作业写完没有？”

    “管得着吗？”

    半大孩子说话还挺冲，吃人家的也不嘴短。

    宋子轩拉着半边脸残留碳灰手指印的爷爷回来，给老爷子介绍说，这是我们工商局经检队的领导，自己的顶头上司！

    宋爷爷不仅嗓门大还很健谈，

    那精气神根本看不出来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握着步云峰的大手嘘寒问暖唠家常，

    得知一表人才的帅小伙尚未婚配，当场热心地介绍对象。

    说连城锅炉厂老厂长孙春林家的小女儿长得漂亮，大名叫做孙尚香，15岁进厂参加工作，如今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

    那可是公认的厂花，跟步云峰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步云峰的爷爷奶奶早已离世，见到年龄相差不多的老人总是莫名亲切。

    爷俩相谈甚欢。

    喝酒打屁过程中，不光孩子们越聚越多手也不洗直接抓肉吃，也有不少邻居男女老少闻到酒味凑过来。

    不知不觉乒乓球案子旁边聚满了人吃吃喝喝。

    步云峰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有意无意地跟宋爷爷以及众邻居透露市锅炉厂可能“并转”防爆器材厂的事情。

    “啥？你说啥？”

    躲在窗户后头偷听的郑旭东两口子急赤白脸冲出来，反应比谁还大！

    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们锅炉厂的未来，关系他们夫妻俩的饭碗！

    本来郑旭东不想跟步云峰打照面，双方之前闹过不愉快嘛。

    可是“企业并转”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顾不上太多的他们厚着脸皮来到步云峰面前，试图一探究竟。

    在搞清楚来龙去脉后，郑旭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麻蛋！

    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当场吩咐老婆赶紧把炖鱼端过来，

    他家穷得好几个月东挪西借、紧紧巴巴过日子，这不厂里职工集资走私倒卖三台进口锅炉挣了点钱，买鱼买肉想着偷偷摸摸改善伙食！

    郑旭东拿步云峰当大恩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别提有多恭敬，

    就差屁股后头长出一条狗尾巴起劲摇！

    “领导，昨天我们厂的人到工商局闹事确实有点过分，实在对不起！穷啊！得吃饭啊！没办法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帮我们锅炉厂完成企业并转工作，全厂干部职工以后肯定拿您当活菩萨供起来！领导，我代表锅炉厂敬您一杯，先干为敬！”

    “好说好说。”

    步云峰当然理解郑旭东绝处逢生的好心情。

    初步判断“企业并转”的方式或许是拯救病入膏肓锅炉厂的特效药。

    叮铃铃叮铃铃……

    嚣张而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突然传来，一对时髦男女骑着二八大杠进院子，差点儿撞到乒乓球案子上。

    男的长发披肩牛仔裤很时髦，蛤蟆镜遮脸看不出年龄；女的高跟鞋连衣裙神情傲娇。

    郑旭东高兴地招呼来人。

    “哎，刘副厂长和弟妹回来啦？快来快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以后咱们可能就是一家人啦！”

    “谁特么跟你一家人！”

    刘保平一把摘掉蛤蟆镜，习惯性甩一下长发，露出满脸不屑。

    大杂院里他最瞧不上馋懒奸猾不思进取的郑旭东两口子，平时见面打招呼只不过表面应付而已。

    郑旭东热脸贴对方冷屁股，登时有些不高兴。

    “我说刘副厂长，我们锅炉厂整体并转到你们防爆器材厂，你说以后是不是一家人？我没骗你呀！”

    “并什么转？”

    “就是企业整体并转嘛！”

    “谁并转？”

    “我们锅炉厂啊！”

    “往哪儿并？”

    “往你们防爆器材厂并！”

    “呵呵！并转？郑旭东，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怎么着？你们锅炉厂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我特么警告你，以后少跟老子扯几把蛋！再敢公然煽风点火妖言惑众，老子保证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草！”

    刘保平根本不相信郑旭东，还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

    愤怒的手指头差点儿戳瞎对方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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