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要在冬天讲完的故事，竟然在春天行将结束的日子里还是没有讲完。

    一切依旧在继续。

    这天是四月份开始的第九天。这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只是天气晴好而已。但是这样的天气也不再特别因为最近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漫长的雨季已经在三月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每个人都很高兴。

    因为终于告别了那潮湿发霉的日子。再也没有晒不干的衣服，再也没有挤不下的晾衣架，再也没有一股潮湿的水雾气。那连续不断的雨季终于是结束了。四月份一直都是响当当的晴天。

    真是好天气啊。

    沈清嘉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必打伞，不必穿雨鞋，不必担心泥水甩在裤腿上，更不必担心那无法干燥的衣服。这样的明媚天气里，心情也万分美丽。有时候沈清嘉会觉得三月和四月没有太大的差别。不只是三月才草长莺飞，沈清嘉的印象里，四月也是一样美丽的月份。花花草草看起来更加茂盛鲜明充满生气活力。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生活没有变得更糟。尽管有些事情依旧没有解决——

    沈清嘉原以为当她不再住在帝景苑，当她不再和宋浮生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要这样做了，她和花似锦之间就能够消除前面的隔阂沈清嘉译为这样就能够变得和从前一样。事实上，她们之间还是没有回到在莲花渡一起生活时的状态。一切只是看起来而已。在旁人看起来，花似锦和沈清嘉的关系真的很好，即使没有完全形影不离，也是隔三差五两个人就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在旁人看起来，花似锦对沈清嘉真的很好呢，每节课下课后总是来找她说说话，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这春日的阳光一样灿烂。这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呀。那些看到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沈清嘉也觉得有点恍惚。有时候她会觉得这和在莲花渡时的情形是一样的，有时候她又很迷茫，因为这样的相处里总是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近来种种总是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沈清嘉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啊。她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她希望一切都回到了她所期待的样子中来。

    可生活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若是真的人人都想要什么就立刻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那生活也许就更加索然无味了吧。

    *

    沈清嘉觉得自己一定会特别的记得去年冬天的故事。

    虽说只要是和宋浮生有关的事她都记得特别清楚。有时候害怕自己忘记还会写个小日记记下来。非常工整非常详尽。只要你翻开那本子一看就能够迅速记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皎然有次似乎事不经意间问过沈清嘉一个问题。

    那是在云皎然知道沈清嘉这个习惯之后问的。

    云皎然：沈清嘉。我有点无法理解，你这么记录有什么好处呢？反正有一天你一定会忘记的啊。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首先沈清嘉是有点疑惑的。她疑惑的不是因为这个问题真的问到了她。她只是疑惑云皎然为什么会觉得任何一件事情都必须要有意义呢。难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其本身的意义的事吗？倒也不是回答不出来。一定要给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想要这么做啊，想要记住啊。老师以前不也说过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因为有天一定会忘记的，那就在还没有忘记的日子里更加用心的记住吧。

    人总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努力的。在可以好好努力的时候，一定要补放弃，一定要全力以赴。

    云皎然在听了沈清嘉的回答后，心情也有点小波动。她一方面觉得这个回答还行。她一时半会也没有找到可以更加有力的来反驳沈清嘉的理由。另一方面她也有点不赞同。云皎然觉得这是存心让自己难受呀。因为这个日记本里的人很多时候都可能是求而不得的人吧。

    当然沈清嘉才没有告诉过云皎然她的日记本里写的人是谁呢。

    藏在心底的意中人，是不能够随便说出口的，因为会不好意思啊。

    所以只能这样一直在心底藏着。

    云皎然也没有问沈清嘉写了一些什么。少女的心事，很多时候是可以共通的吧。即使不同，也是相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有时候是一样呀。

    宋浮生没有说太多的话。

    比起沈清嘉。

    但是要和宋浮生的从前比起来，那天呀，宋浮生也许说了他这些年来最多最多的一次话。那么长那么多那么深情。

    那些话都和喜欢没有关系——他还是没有表白，还是没有将心中对沈清嘉无可遏制的爱说出来。

    那些话都和喜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之所以会说那么多的话，还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他喜欢沈清嘉。那些字字句句还是都透露着相同的讯息——我啊真的很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

    好多时候都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多时候都有点想哭的错觉。

    好多时候都很想念你。

    好多时候都很害怕失去你，尽管我并未拥有你什么。

    宋浮生不知道沈清嘉有没有明白他那些话语里暗藏的心意。如果明白了，那也很好啊。如果没有明白，那也不是特别糟糕。因为这份心意会一直一直都在那里，不会改变的。直到她明白的那天。

    直到永远。

    直到最远的未来。

    这份心情都是不会改变的。

    对于宋浮生来说，沈清嘉永远都是他心里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沈清嘉在想，那天宋浮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那样敞开心扉呢。她认识宋浮生那么多年，从未与他那样说过话，宋浮生从未那样对她说过那么多的话。即使后来在学校里，在帝景苑，也不曾真的坐下来说那么多话。

    只是因为住宿的事就要发散思维说那么多吗？

    这是沈清嘉的第一反应。

    还是因为真的是把自己当作了这世上最好的朋友之一吧。

    这是沈清嘉的第二反应。

    难道宋浮生也喜欢我啊。难道宋浮生也知道我的心意啊。

    这是沈清嘉的最后的反应，也是她最面红耳赤的想法。更是她实在无法坦然相信这是真的的事。即使沈清嘉她暗暗在心底想了很多天，也不能不敢轻易就相信这可能会成真。

    白日梦成真？

    哈哈哈。她真的会笑到脸抽筋。天呐。真是不可思议之不可思议啊。

    沈清嘉一直都是很小心翼翼的人，因此她摒除了这个想法，她告诉自己要现实，别因为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破了自己的原计划。

    自然她就没再往这上面想。

    “宋浮生。你能够和我解释这么多，我觉得很高兴啊。”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对谁不厌其烦的说这么长的话语呢。我很高兴。沈清嘉那天一直都是笑着的。后来宋浮生不离开以后也没有如同平日里一样有点患得患失的心情，她，莫名其妙有点安心，觉得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后来也不知道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

    但后来也没有过分解读，反正也不是坏事。

    “你没有怪我，我很高兴。谢谢你。清嘉。”宋浮生一直不说很长很长的话，他说话总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充满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沈清嘉从未见过宋浮生对谁大吼大叫。宋浮生一直都很优雅。这是一种内在的气质。一种修养。

    “没什么。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我们还是朋友呀。之前那么别扭不理你的我也是过分幼稚了。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个那个总之这种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你一定要开心点。”沈清嘉当时说这些话实在是紧张得很。沈清嘉那时候真的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顺着那情景就直接告诉了宋浮生自己的心意。一切都还好。幸亏她当时是冷静的。否则真是难以想象呢。

    沈清嘉不敢想下去。

    “嗯。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让你心情不好，都是我的错。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欢迎你监督我。”宋浮生后来竟然笑了。但是那笑声很轻很轻。就像他那处变不惊的态度一样，如同风一样，瞬间来时，又瞬间过去。

    “……哈哈。突然这么认真，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清嘉脸红了一片。就像是那美丽的晚霞一般。

    “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不是认真的？”宋浮生并未注意看沈清嘉的脸，他像是很有心的在问一个问题又像是是随口问问她，以期待她随便回答一下他就行。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太习惯。你知道的，小时候我们其实都不怎么说话的，除了说学习有关的事。你大概是不记得了吧。但是我还记得呢。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你说的，我也不知道。我说的，你也不感兴趣。反正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谈论考试，以及怎么在下次考试考得更高分。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说了。”沈清嘉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回忆。她还真的没有想过有天会亲自将给宋浮生听。说完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呢。或许那时候这份不好意思是尴尬吧。毕竟如果对方都没记住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事，那么你就是一个人在说话，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没有人理解。

    “你肯定不记得这些事。也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个人是因为记性比较好，所有鸡毛蒜皮的事一般只要是和我自己有关的，我都记着。这是不好的习惯，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因为宋浮生没有立即回答她那一大串话题。沈清嘉就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猜想一定是因为自己说些陈年旧事，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宋浮生没准儿在内心嘲笑她呢。这是什么古老年代的姑娘啊。这都记忆一些什么事情啊？

    但是沈清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没有收获来自宋浮生的鄙视。

    这真是太幸运了。

    沈清嘉听见宋浮生对她说道：“我当然记得。没有人问过我那时候的事，因此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其实还有很多事宋浮生都记得，好的坏的。宋浮生都记得。宋浮生从未忘记。

    但是后半部分的话，宋浮生选择把它留在心底。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放在心底，现在也一样。

    “啊？！”沈清嘉大惊。

    这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情况！

    原本沈清嘉以为宋浮生最多说一句，却是不记得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吧。都是些琐碎的事。

    但是宋浮生竟然没有这么说。

    这真是让人惊讶。

    沈清嘉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宋浮生的脸。

    这个少年还是当初的少年。

    但是他长大了，从冬天到冬天，从冬天到春天，一切都开始慢慢改变了。

    少年依旧喜欢习惯性的沉默，少年依旧大部分时间保持着一张冰冷的容颜，不太爱笑，但是笑起来就像是全世界的花朵都开了。你甚至可以听见那些花朵窸窸窣窣开放的声音。

    如此美好。

    如此纯真。

    不去想太多的原因，只要记得一切都是因为喜欢。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才这样用心记住一切与他有关的细枝末节，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才这样小心翼翼，不想失去，不想失去。

    *

    每一件事物不是为了它自身。

    整个地球、天上群星，都是为了信仰而存在。

    信仰是什么？

    你的信仰是什么？

    沈清嘉在冬天的末尾里，忽然明白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她所追求的事物，无论是爱还是梦想，竟然都和宋浮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原本只是按部就班的生活着，不问前程不问过往。

    直到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她就开始思索这一生的意义。

    想要变成更好的人，成为一个熠熠发光的人。

    她被他照亮，现在她也想要自己成为谁的光，照亮谁的人生。

    从此，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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