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颂走下楼去。
祭司正取了饭菜走了过来。
戟颂指了指手旁无人的桌子,道:“这桌吧。”
祭司将饭菜放在桌子上。
两人面对面,一如往常没有言语相对而坐地吃着饭。
盘中还剩一块玉酥。
但是这次,谁都没有动筷子去夹。
宋瑾和秦旭尧走了下来,坐到了祭司和戟颂旁边。
不久后王夫人和自己的相公也走了出来,一同于此落座。
王夫人直勾勾地看着祭司,王商人不满自己的夫人一直盯着别的男人,有些生气地将筷子横于碗上。
宋瑾面目含笑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这才注意到自家相公的情状,于是夹起盘中的最后一块玉酥去喂自己的相公:“啊,相公张嘴。”
戟颂和祭司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夫人,而王夫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目光,专注地喂自家相公吃东西。
但是王商人闹起了小性子,闭着嘴巴不肯吃。
“相公张嘴嘛……”
“不吃。”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相公张嘴,啊——”
“我说了不吃。”
王商人将脸别到一边去,王夫人耐着性子。
“相公乖,张嘴嘛。”
“我不……”
“你吃不吃。”戟颂忽地开口,声音不怒自威,令一桌子人皆是一怔。
一个大男人,在此妞妞捏捏使小性子,实在不堪入目。
还在使小性子的王商人立马张开了嘴,吞下了自家夫人递过来的玉酥。
戟颂继续低头吃饭,秦旭尧战战兢兢地看着戟颂,小心翼翼地凑到祭司耳边,低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常下来了,你这日子过得不易啊。”
“还好。”祭司应了一声,随即低头吃饭,一言不发地。
等到吃完饭之后,他们这些男人全都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留下一桌子的女人饭后闲聊。
王夫人问戟颂:“你的夫君……他平日里,是做什么的?”
“算命的。”戟颂不假思索道。
宋瑾一听来了兴趣,随即说道:“那等会儿他出来,给我算一卦可好?”
“那我也算一卦吧。”王夫人没等戟颂答应便说道。
戟颂有些怀疑这些有夫之妇到底是为了算卦,还是别的。
“那得看他的意思。”戟颂知道祭司不会稀罕这种让他算命的事情,这种为平民算命的事情,好像玷污了他身为长河族大祭司的职责一样。
王夫人笑道:“哎呀,他那么怕你,你只要一放话,你那夫君哪有不听的道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戟颂觉得有些好笑。
长河族大祭司还会有怕的人吗?
宋瑾接了口,说道:“你没注意到在你呵斥了一声以后,你家夫君都不敢说话的么,只是低头吃饭,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平时就是这样的啊……
戟颂心道,听着宋瑾的话,说道:“话说,你们是因为什么才会来这里的?”
“唉,这几年战乱,生意不景气。”王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俩是从城西来的,那边闹饥荒,官府也不给救济粮,只能来这里讨一口生计,没成想这家客馆可以收留像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夫妇,还给吃喝!你说说!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们也差不多吧,我相公家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我相公一气之下带我私奔了。”宋瑾说道。
“那你相公一定很爱你啊。”王夫人道。
宋瑾面泛红晕:“哎呀,别说出来嘛!此种事情……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戟颂听着她们的谈话,享受着此刻互诉闲谈的平静,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笑意。
即便她知道,只是片刻的宁静而已。
其实……如果日子能这样持续下去的话,不出去也未尝不可……
“娟儿,你和你丈夫是为何来此啊?”
王夫人的声音打断了戟颂的思绪。
戟颂脸上笑容一滞,忽觉脑中空白。
“我……”
“不记得了。”
-
主墓室内,地鬼闭着眼睛坐在石椅之上。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地鬼睁开眼睛。
一个女人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浑身赤裸着地走向无威嗣绅。
无威嗣绅眉头微蹙,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
女人过去骑坐在他的身上,见他并无拒绝之意,女人勾唇一笑:“是时候换个人用用了,你说是吗?这位大人。”
“是啊。”无威嗣绅抬眼,目光冷冽地看向女人。
无威嗣绅的手缓缓上移,移到她的脖颈处。
尖锐的指尖泛着冷光,顺着女人的脊骨猛地一割!
“啊啊啊!!!”
女人的后背惨遭尖锐的爪子无情地撕裂!
刹那间皮开肉绽,鲜血喷涌而出!
无威嗣绅抓住女人的脖子,起身,手里如同掐着一只刚刚宰杀的死鸡,猛地将她扔到一边。
女人的面容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绝望,嘴巴大张着,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要穿透灵魂,令人毛骨悚然,回荡在四周久久不散。
“呵。”无威嗣绅冷哼一声。
无威嗣绅冷漠地注视着女人在地上苦苦挣扎、求生不得的惨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随即双手轻轻一挥,只见无数粗壮的藤蔓仿佛活物一般,迅速朝着女人蜿蜒而去,精准地缠住了她的头颅与四肢。
无威嗣绅抬手,缓缓回握。
女人惶恐万分地颤抖着,哭喊祈求:“刚才是我冒犯了您!求您给我一次机会!给我……啊!!!”
那些藤蔓如同绷紧的绳索,骤然间狠狠一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的身体竟如脆弱的纸张一般,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作几份令人毛骨悚然的残躯。随后,藤蔓如同训练有素的奴仆,裹挟着女人的残骸,缓缓没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一路穿梭前行,最终抵达了河生所在的墓室之内。
地鬼走到关押着人子的墓室上方,通过入口,冷眼看着里面的场景。
藤蔓驮着,将女人的残骸放入其中。
正垂死的人们被重物坠地的声音惊醒,看到了地上被分成几份的尸体。
河生见状一惊。
周遭的气氛因为这鲜活的肉体发生骤变,每个人眼中纷纷燃起了深深的欲望,不由分说便要起身去吃。
河生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将那堆残肢挡在身后,多日没有进食的她,此刻看到这么一大堆肉食口中也泛起了口水,她咽了咽口水,阻止那些想要冲上去撕食的人。
“请你们……好好看清楚……”河生嗓子喑哑着说道,“这是人!这是人的残肢!”
听闻河生的话,墓室中其余的人纷纷停了下来,定睛看去,确实是人的残肢。
背上佝偻的男人在听到河生的话之后仍旧没有停下来,径直朝着地上的一堆残肢爬过去,河生前去阻止,劝他冷静,却被他推倒在一边掐住了脖子。
一根藤蔓从上方的刺了下来,刺穿了压在河生身上的男人。
温热的鲜血洒了下来,河生感觉胸前一片湿黏。
河生躺在地上,怔怔地看向上方的洞口。
——地鬼不在。
“你是谁。”挠墙的女人支撑起瘦弱的身躯站起身来。
她看到了那天晚上河生与地鬼亲近的情形,早就想质问一番了,于是步履不稳地走向河生,眼中显出癫狂之色,“你真的是一起被困到这里的吗?还是那个妖子的情人,只是为了留在这里看我们的惨状……”
女人的话令在场呼吸尚存的人们心中一滞,纷纷看向河生。
的确,与在场的所有人相比,河生的体态还看得过去,没有绝食多日所应该有的瘦削。
殊不知她是仰仗地鬼才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苟活的,身上的的损耗也会比常人要快些。
距离上次地鬼来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河生身上的气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地鬼不来的话,大抵又会像之前那样瘫倒在地上。
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到河生面前,将河生推倒在身后的一堆残肢之上,有气无力地对其他人说道:“我看,我们有出去的办法了,只要将她控制住了……”
河生坐在身后的一堆残肢之上,触到这些残肢的一瞬,河生眼前闪过了另一个女人骑坐在地鬼身上的场景。
那个女人浑身赤裸,坐在地鬼的身上……
河生有些慌了神,倏地起身,离开那堆残肢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向河生逐渐靠近的众人。
“抓住她!我们得利用她从这里出去!”
他们想要将河生抓起来,用作逃离这里的筹码。
河生看着眼前的那些人,久久地看着他们,眼眶逐渐泛红,流下了一滴泪水。
河生的气力还未消耗完全,要杀这些已经饿了多日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河生久久地站在墓室之中,看着那些已经倒地的人,看着地上浸在血泊中的女人的那些残肢,看着墙角虫蝇围绕着的一团秽物,看着来回窜动的鼠祟,她的眼中不再有思绪起伏。
她神情木讷,脑中一片空白。
地鬼将神志恍惚的河生接了上去,河生双目失神地坐着,眼中没有任何聚焦。地鬼擦去河生手上的血,注视着河生,以为河生是被吓坏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想要亲吻河生。
河生一反常态地抵住地鬼的胸膛,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河生。”地鬼唤道。
河生没有理会他。
地鬼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河生径直走出了墓穴。地鬼在墓穴门前驻足,看着河生远去的背影。
河生走到一处树下坐着,风抚过她略显憔悴的脸颊,她来此地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对于墓穴之中的潮湿和血腥渐渐习以为常,但是即便是同类相食的场景,也未曾令她如此无措过。
那个女人是何时来的,她不知道,但上次与地鬼同床时,看到的那个身影应当就是她。
若这是真的的话,由此可见已经时间不短了。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河生最想知道的是,是不是在她待在墓室的时日里,每个忍受饥饿的夜晚,他们都在外面行此等之事。又或是,在她来之前,那个女人便在,她只是步了那个女人的后尘而已……
河生面无表情地坐在外面,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天边一片残霞。
她不想面对他,也不敢回去。
她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将她送到了这里,这几日地鬼对她的好,令她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安定下来——即便他不是人子,是个妖子,只要他爱她,她也愿意将余生献给那个阴暗潮湿的墓穴。
但是她又一次错了。
想到那个女人被撕裂的残躯,河生忽觉,她此生的命运注定要沦落至此。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日了断。
地鬼在墓穴门口望着河生,看见河生站起身来,本以为她是要回来,却没想到河生正在向绿洲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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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墓中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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