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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青云焚骨第37章 道将辞

第37章 道将辞

    直待一切进入正轨之际,苏诫持皇上监督工程之命将工部司空用低等木材建宫一事上告,治其疏职之罪,下派其至南武儋州监管名木采伐。

    此一招看似吮痈舐痔,实则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手段罢。

    眼看一块至关重要的不能割除的烂肉无法以清流洗疗,那便只能化身以噬毒之蛆粘缠于恶疮之上——烂肉腐蚀根本,恶蛆蚕食烂肉。

    苏诫自认自己就是攀缠夏临顼身上的恶蛆,也自知自己做法治标不治本,但观天下大势,这是现今唯一可行之计。

    这些年来,多少暴君的荒诞决定的延缓、终止皆是他在用一个个看似更荒唐的谄言在制衡、制止。

    这份艰难,无处可诉。

    唯一能讲真话的人只有思归,他确实也想与他说,但思归却从不愿听他筹谋。

    他的驳言永远只有一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命数,盛世繁华,乱世硝烟,终不过一场幻梦,光阴袭过,尽化浮尘。

    执墨研上,苏诫提笔给云渡写下回信。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

    雁携长风来,拂我掩目纱,既是安好,我心慰矣。卿心怀义,展拳何妨?忽逢一事迫眉睫,需传离一往之。日后途艰,望卿珍重。

    “公子要你回去。”云渡席榻华彩长窗前,抬眸望着对面俊俏的男子。

    雪风在窗外呼啸,精致的松木架上,一盆炭火挤在铜盆里,闪动红亮的光,燃势旺炽。

    火光映在男子的冷峻的颜,显得他不苟言笑的神情多了些温暖的憨态。

    “公子可说何事?”离安静地看着她。

    “只说迫在眉睫。”云渡挽起广袖,修长藕臂越过热烘烘的火气,将信递至离面前,“你看。”

    看着微黄糙粝的纸笺短短两行潇洒飘逸的字,字里行间向云渡所表达的情意甚淡,感觉逾越上下,而不及恋情。

    他看着云渡,她一如既往的雅静清淡,眸光深处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离把信还回:“既是迫在眉睫的事,那我即刻动身离开苏府,联系执令使大人询问公子安排的任务。今日我去殓芳堂取信,则言大夫说公子随问少谷主南下了,短时间不会在京,你一人留此,没有问题吧?”

    “来时确实有些忐忑,近来好多了。”云渡说,“苏诫虽奸诈无常,我却也不是个没有办法的,不会任他由他的,你放心吧。同是竹月深中人,北埗的赛娅敢孤胆侍君,我面对的只是一个苏诫,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侧眸望向窗外银灰的雪夜,“你要走也不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走,如此难免可疑,待我明日找个理由与苏诫说过,你再走不迟。”

    离想了想,点头,道:“依我连日之观察,我发现姓苏的对你我‘主仆’似乎有些纵容过头了。”

    “你让我多找些事做,我就四处惹麻烦,这期间,我砍了苏诫书房前挂满相思豆的红豆杉;宰了他精心饲养的梅花鹿;烤了他喜爱的锦雉;劈了那么多间屋子他都没有责罚我,也没给你脸色看,反而还跟你越走越近了,十天有八天都会到咱们院子里来,我们住的慕水轩离他倾无涯一箭地,还不顺路,他图什么?太反常了!”

    “图我。”云渡坦然道。

    “图……”离用颇为震惊的眼神看着对男子情意不大开窍的傻姐。

    许久,他疑惑的眼神猛地睁圆,恍然悟了什么:“你放纵我惹事,是为了要引起姓苏的注意,让他来回接触你?你也时常接触他?”

    “借机还能测测他对我的忍耐度。”

    “那他确实挺能忍的。”离咋舌,“你不会以为他是沦陷在你布好的情网里不舍得吧,你没有这么天真吧?!”

    说着眼睛倾胸靠近,表示迷惑。

    “有必要这样激动嘛,仔细烧着头发了。”云渡朝他自颈侧垂下的一束发伸去手,离及时缩了回去,她笑笑,“当然不会啦。如今才哪儿到哪儿,我再傻也不能这样骗自己。”

    “之所以这样安排,不过是想从他的忍耐中窥探对我的图谋大小。”

    “他忍了我们如此多不可理喻,看来对你图谋不小!那你一人在此,岂非更危险?是否要我传信给公子,让他另派人来与你作伴?”

    云渡道:“不必。怕的就是他对我无所图,他若对我无所图,我拿何筹码去牵制他?而今他有钱有权,还没将我上献淫君,想来不是高处太寒凉想追忆往昔寻温暖,就是寒凉透骨噬了心,一朝再见旧人,约摸要想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来满足狂癖兽行。”

    “决定此事前我已想过当中种种可能,比起当年的猝不及防被伤害,此后的他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杀身之仇一旦结下,任他是想挽回舍弃的情意还是想对死后归来的旧人施行变态行为,都不可能会如愿的。应付他,我有的是办法。”

    她态度坚定,一词一语宛若坚硬磐石,在与苏诫之间砌筑起一堵无形的壁垒。

    见她神色流转间都是从前少见的阴诡狠厉,离心中不受控地紧绷起来。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你量力而行,手腕不敌那便刀兵相搏,不管遇上怎样情况,也当以自身为先,即便是死,也要让仇敌先死。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临走,离抽出双剑中的一柄剑来,送给云渡,云渡拒绝说自己在苏诫身边扮演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拿剑也无用处。

    离不管,凶巴巴地把剑塞进她手里,线条凌锐的下巴倔强一仰,傲然离去。

    云渡瞧着手里余有少年男性气味的白楠木镶黑羊皮鞘长剑,淡淡笑了。

    冒角牛犊——死倔!

    翌日。

    云渡侍候苏诫起床时将离要离开苏府的事向其提及,理由是:你不是说以后我必须随时随刻都要跟在你身边嘛,那离就只能一人待在府上,他那么爱闯祸,不如我就还他卖身契,放他自由。

    苏诫除了是真有唯离不可为的任务给他,也是真的想将之弄走,不想他在与云渡的朝夕相对中对她的感情愈加变味。

    他自己不允许,他的使命亦不允许。

    是以当云渡说起此事时,他想也没想欣然就答应了。

    欢快的音调在云渡听来像是深受祸害的无辜送走瘟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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