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去扶朱婆子。

    朱婆子倒是被扶起来了，可面如死灰，半晌才摆摆手：“林子旁边……有个草棚，也是咱们家的，老二，你帮我收拾出来，往后我住那里吧。”

    “这怎么行？”老二不肯答应，“那茅草棚四面漏风，怎么能住人呢？”

    朱老大媳妇冷哼一声：“害死了这么多女儿孙女，才知道愧疚啊！有得住也挺不错的，若我是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早就一头撞死了！”

    朱老大再也忍不住，用力将她拉到后面：“你行了，你少说两句吧你！”

    朱婆子执意不肯跟儿子们一起住，四个儿子没办法，就去将茅草屋收拾了一番，让朱婆子搬进去。

    朱老三说：“等农忙过了我们得空，再给这房子重新修一修吧。”

    朱老四不回应，绷着脸转身就走了，朱老二叹了口气，摆摆手也走了，朱老大则坐在林子边的地上，一下一下的抓着自己的脑瓜。

    事情是解决了，但是村里对于朱家的情况，还在议论不休。

    “朱婆子这人本来就不好相处，刚来的时候那个脾气坏得呦，啧啧啧。”

    “对啊，仗着有四个儿子撑腰，傲气得跟个什么似的，四个壮劳力可把她能得，呵呵，现在瞧瞧，哪个儿子肯理她？”

    “也是她做得太不厚道了，不喜欢女孩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家里又不是穷成那个样子，好歹是自家的孩子，养着就养着呗，何必都给弄死啊……”

    说话的人纷纷点头。

    其实村里人家，肯定都是喜欢儿子的，儿子代表人丁兴旺，女儿迟早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人。

    可即便如此，女儿也是自家人，除非那生了好多个女儿，还是生不来儿子的，才会想些办法停止生女儿，早日生出儿子。

    朱家儿孙那么多，又何必一次一次的针对女孩儿呢。

    小妹听完了八卦才回家的，对家里人说：“朱婆子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弄死自己的孙女。哼，平时我就看她不顺眼，她可不止对自家是那样，对别人家的孩子也如此。你瞧她平时见了我们姐妹三个，就鼻子不是鼻子的，但是见了小弟还挺维护，小弟那么调皮，她都护过几次。”

    小弟抬起头：“我没有调皮。”

    小妹嗤了声：“谁信？村里谁不知道，你整天不干正事，跟其他孩子打架倒是算得个好手。”

    “那是因为他们不好，他们……”

    小弟还想争辩，但是小妹又与司行知和瑾姨继续说朱家的事情去了，他有些沮丧的垂下头。

    算了。

    反正自己说了，家里也没有人会听的，他们都嫌他喜欢惹事。

    司沐颜没有管别人对于朱家的评价，径自去看二妹和小霞儿。

    “醒着？”

    二妹抱着小霞儿，有些无奈的说：“今儿也不知是怎的，她睡不好，老是醒来哭。尿布也换了，奶也喂了，就是一直哭，现下是好不容易哄好了些。”

    司沐颜接过孩子，见小霞儿虽然睡着了，但是面色有些红，嘴里还一直哼唧，便说：“我哄着她，你歇会儿。”

    说罢，用外衣将孩子裹好出了门。

    朱婆子住的是茅草棚，简陋得很，也根本不需要怎么收拾，无非是将日常的用品摆一些过来。

    里外两间，外间垒着简单的土灶，锅碗瓢盆都是旧的，还算能用。

    里间则是个茅草铺成的床，连床板都没有，只能趁着天气好，多晒晒底下的茅草，以免受潮。床边还有个小柜子，与整个茅草屋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这是朱婆子的小柜子，里头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这孤零零在村落旁边的茅草屋里，孤零零的朱婆子坐在茅草铺上，目光里全都是绝望。

    在外面被儿子媳妇责骂的时候她没有哭，现在独自一人，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样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倒不如死了，也可以去陪陪四丫。

    朱婆子站起身，颤颤巍巍的。

    老四和老四媳妇，是因老四岳父上山跌落下来不省人事，家中又只有两个年幼的小舅子，夫妻二人要去料理事情，这才将孩子托付给朱婆子。

    四丫则是前日开始发烧的，本来不怎么严重，朱婆子忙完家里的事情还要替老四侍弄田地不得空，就没管。结果半夜四丫烧起来，朱婆子一晚上没睡，昨儿白日赶着去找大夫，偏巧大夫不在家，便……

    折腾一天两夜，孩子还是没了。

    朱婆子也没怎么休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了，她好累，好想就这么一睡不醒。

    可她也有自己的不甘心，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小柜子，又回过头出门，打算往竹林里走。

    穿过竹林有一条河。

    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只是刚出了门，就看到司沐颜抱着孩子过来：“朱婆子。”

    朱婆子看向她，奇怪她怎么会过来。

    司沐颜走过来说：“是这样的，今儿小霞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闹腾不休，啼哭不止。我们家里人都没有照料孩子的经验，所以……”

    小霞儿应景的啼哭开来，司沐颜抱着她又哄又晃，着急不安的继续看向朱婆子。

    朱婆子目光露出些许慈爱，但旋即便冷下来：“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做什么？”

    “大夫……朱婆子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若是没什么大问题，还是不想花那个钱。至于其他人家，我与他们也都不熟，关系不太好。”

    朱婆子沉了脸：“我与你们家的关系就好了吗？”

    司家与村里家家户户的关系都不行，尤其是司沐颜脾气火爆，整个宋集村就没有她能说得上话的人。

    司沐颜低声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之前与朱婆子你算是有些交道……这孩子的来历，朱婆子应该也听说了，村里什么样的流言都有，我实在头疼。若不是家里真没辙，我也不会来求朱婆子帮忙看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着急地哄着还在啼哭的小霞儿。

    但小霞儿不舒服，反而越哭越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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