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星安没有立刻将手里的药瓶交出去。

    而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还带着精致妆容的男人。

    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冷毅，让他整个人在夜色中气质偏向幽冷，看上去有些陌生。

    “这是你吃的吗？”

    她试探地轻声问道。

    顾星安之所以认识这种药物，是因为以前顾星池吃过。

    当时这家伙反抗情绪很大，在房间里把佣人递过去的药瓶给砸在地上，药片甩得满地都是。

    顾星安一边跟佣人捡那些圆药片，一边听着自己亲哥愤怒地高喊。

    ‘凭什么就一定得融入别人才算正确的？到底是谁规定的人类该活成什么模样？没学过马克思吗？网络世界是人类意识的产物，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天天说我活在虚幻里，又没杀人放火，怎么碍着你们事了？又想要成绩优异，考上名校，又想要热情开朗，处事圆滑，有一点不符合就不是理想的继承人是不是？’

    后来她找上顾星池试着谈心，他对她的抵触比别人要少一些。

    顾星池告诉她，那药物能让人失去情绪，无悲无喜，缓解焦虑的同时，副作用也很大。

    他不想变得没有情绪，即便那能让他平静下来。

    但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连厌烦都不能表达的话，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顾星安从此就帮着他一块，把药给偷梁换柱，再加上家里面妥协，顾星池的情绪倒是稳定下来了。

    “是。”

    裴原野开口承认，然后上前拿过她握住的药瓶。

    “这是我的另一面，知道的人不多。”

    顾星安的手没松，两个人的手便因为这个举动搭在一起，能互相感触到对方的体温。

    顾星安天生手脚冰凉，裴原野大男人则体火旺盛，掌心暖和。

    他在意识到这点后，放弃夺药，将她整只手攥住，帮她暖手。

    同时缓慢道来。

    “真实的我，有许多个面，可以是人前光鲜亮丽的影星，也可以是背后有精神疾病的患者，这些都是我。”

    裴原野看着她的眼睛。

    “无论你是否答应跟我交往，这些都该提前展现给你，而不是等相处后你再发现这些缺点，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不想欺瞒你。”

    快把顾星安说得心都要化了。

    裴原野简直就像是恋爱模板里的标准男人。

    不怪他每次都让顾星安联想到小表妹游戏里的主人公。

    现在的裴原野，像是对玩家小心翼翼地袒露自己的全部，等待着你的下一步选择。

    是排斥他，让他伤心，还是拥抱他，让他安心。

    顾星安感觉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两个选择框。

    可能因为亲哥就有类似的病，她压根没觉得这是什么缺点，反而被裴原野的坦诚感动。

    感动之余，还有对他患病的同情。

    多可怜啊，外人只知道影帝大人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但其实外表高不可攀的人，背后受疾病的折磨。

    表现出那般，也只是性格使然。

    谁说必须融入人群才算正常。

    顾星安手被他捂得热乎了。

    她抓药瓶的手也松开些，语重心长。

    “这个药，不是不能吃，但必须少吃，不能养成依赖，人的神经是有弹性的，可以紧绷也可以松懈，焦虑的时候可能会持续紧张，吃药的时候则能帮忙放松下来。”

    顾星安讲得很专业。

    “但神经一直因为吃药而松弛，就失去本身的弹性了。”

    她一翻转手，将药瓶放在裴原野的掌心。

    对方缓慢攥紧，然后将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裴原野轻叹一声。

    “迈克秦也是这样讲的。”

    “啊？”顾星安一愣，怪不得之前见到裴原野跟那个混血医生在一起，原来不是朋友而是医患关系。

    “他确实挺专业的。”顾星安想起自己亲哥遇到对方后情绪逐渐稳定，“国外心理学顶尖专家，关键是也算半个国人，所以了解东亚家庭的矛盾……话说回来，既然你有这样的医生，那我也不必担心了。”

    她笑起来。

    “我刚才一听到，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没有对精神病人异样打探的眼光，也没有被吓到后面向他变得拘谨。

    眼底只有关切。

    就像是小太阳一样。

    裴原野心底的忐忑，终于放下来。

    他在今天之前，反复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秘密托出。

    但有本恋爱书上写着，说自身某些不可转变的缺陷，需要坦诚，而不是交往一段时间后才暴露，这对感情会是致命的打击。

    像那些恋爱时隐瞒传染疾病、学历造假的人，心底赌的就是对方跟自己感情深了后，舍不得离开。

    或许这种缺点不一定能对感情起决定作用，但这种行为背后的欺骗，才最让人失望。

    裴原野不想做这种人。

    他本以为，顾星池会记下药物，回头搜索，旁敲侧击地打探，没想到对方直接认识。

    向来直白的青年，就在当下跟他沟通，表达担忧。

    平日里顾星池总是风风火火，插科打诨，现在裴原野才觉得，这种性格也有优点。

    他喜欢这种性格的顾星池。

    或者说，他就是喜欢顾星池。

    喜欢青年的全部，这里面包括性格。

    即便对方还一直没给最后的答案，没同意是否交往。

    但裴原野说过让对方不必解释，所以他不会主动问，也不需要顾星池解释为什么拖着。

    对方想明白后，大概就会给答案了，没说就是还没作出决定。

    那自己就等着。

    这起码代表也没立刻拒绝不是吗？

    裴原野心态很好。

    车窗外的暗光打在头发微卷的青年脸上，昏暗的环境下，他全妆的五官比白天更加深邃，高挺的鼻梁切割阴影，一边光亮，一边黑暗。

    裴原野敏感地发觉对方情绪忽然变化。

    “裴老师……”青年安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有说不完的话。

    他语气认真。

    “谢谢你的坦诚啊，但是，万一有一天你知道，我在某些事上欺骗了你，或者说让你看到我的另外一面，可能不是你期望的那样……”

    面容姣好的青年不安地眨着眼睛，攥住拳头，仿佛被这件事困扰，以至于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已经变成大明星的人，在红毯上淡定自若，还能端起一股范儿，可面对他时还是这般小孩子模样。

    看了让人心软。

    不过裴原野有点奇怪。

    顾星池所说的事是指家世吗？可这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

    青年出自什么家庭，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跟冯晋的关系，既然不是桃色交易，反而也更加正当。

    到底什么事，用上欺骗这个词？

    裴原野上前攥住青年又变凉的手。

    对方下意识想抽走，但没成功。

    他看着顾星池，声音轻柔，像是怕吓到他。

    “那你想好告诉我了吗？如果你不想，就永远不用告诉我。”

    裴原野不在意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秘密。

    “不，它……这个事它没法隐瞒。”顾星池皱紧眉头，满脸纠结，最终下定决心。

    “等电影上映后再说吧，这是件大事，是我们的心血，等电影档期结束，再处理其他棘手的问题……”

    青年声音闷闷的，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到时候，裴老师，你别讨厌我。”

    换来的是裴原野手上攥得更用力。

    “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

    说着裴原野大胆地抬起手，轻轻吻了青年下白皙微凉的指背，以示安慰。

    “哪怕，你欺骗了我，那也是我没有发现，是我自己的事。”

    换来的，是青年嘴角下抿，别扭地转头望向窗外， 仿佛不好意思看向他。

    但那只手这次并没有抽走，只是微微收紧。

    *

    电影在初剪版本上又加以修改，如顾星安所建议的那样，亲热戏删成了一秒钟的镜头，没有完整的耸动动作。

    可见裴原野在整部电影上的话语权。

    这也让顾星安放了心，免得被家里人看到尴尬。

    接下来就是影片的调色和加持滤镜，以及特效音的配制。

    在这期间，他们的综艺录制也按时来临。

    四月初，顾星安跟裴原野一起飞往川南，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办理入住。

    第一天的录制并非按照节目顺序来，先要进行常服的备采。

    八点钟吃过早餐，顾星安准时来到单独的房间，坐上高脚凳，拿起话筒，看向前方的镜头。

    “怎么想到来参加《一起去环游》呢？”

    顾星安客气地微笑。

    “之前也经常看，觉得环节很有意义，在环游的途中能了解祖国大好河山，增长各种知识，所以关于综艺首秀的选择，经纪人问我意见时，我就提了咱们的节目。”

    编导没有什么感情地继续念下一个问题。

    “这次是跟裴老师一起来的，中间有沟通吗？”

    因为提前一晚给过顾星安采访单，她都熟记于心，只需要装出思考，拖延一下时间就好。

    顾星安认真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节目，是我给裴老师推的，我知道他之前没参加过综艺，但是我觉得必须要这样做。”

    “真人秀平台其实可以展现艺人的多方面，特别是面对挑战时，表现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有时候能让观众们看到不一样的魅力。”

    “在我心底，裴老师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但因为各方面的考虑吧，可能之前拍戏为了保持荧屏神秘感，就忽视了这点，导致大家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可能也有些误会。”

    “我作为一个后辈，在拍戏中跟裴老师相处比较多，我觉得他某些优点应该被人们知道。”

    顾星安说完又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一脸认真，没有在说笑。

    “那你对自己这位同伴有什么期待吗？我们录制环节有很多挑战。”

    这些环节都是她舅亲手设计的，顾星安并没有什么紧张情绪。

    “我对他很信任，毕竟裴老师是当年的状元，学习能力很强，他为了拍戏演好角色什么都学过，动手能力也厉害，倒是我自己，我比较担心表现不好给他拖后腿。”

    顾星安答完一系列问题，走出备采的房间，十点钟正式录制，到时候节目固定的四位mc会欢迎四位飞行嘉宾。

    现在还不到时间，等四位飞行嘉宾备采全部结束，会驱车赶往真正开拍的地点。

    顾星安趁这个时间空档儿，从姜小果手里拿到手机，跑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拨出沈容砚的电话。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就算沈容砚把所有流程设计好，但是顾星池不配合，也白搭。

    就算小舅舅百般让她放心，说都跟顾星池商量好了，她还是觉得不踏实。

    她哥竟然愿意从蘑菇屋里走出来，来节目现场，简直可以说是破天荒。

    顾星安都担心顾星池面对镜头时，再突然情绪爆发，直接撂挑子。

    电话一接通她就有些着急。

    “舅啊，你那边安排好了吗？我哥真的出来了？”

    “放心，他正在我的车上，我们会在开拍前赶到这个环节的录制现场。”沈容砚安抚她，甚至不忘夸一下自己这个外甥肯配合。

    “我们星池可是很疼爱妹妹的，一听说需要帮忙，早就做好准备……”

    “你行了！”

    某个臭脾气的家伙打断他煽情的话，没好气地表达抗议。

    仿佛不想听到沈容砚说他多关心妹妹。

    极力要维持自己的人设。

    顾星安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心底放下一半，至少肯出来见光了。

    先前沈容砚说两个人已经飞到川南，她还有点不相信。

    “到了后联系我，我先录制前面的环节。”

    她挂断电话，看向远处也采访完，正过来找她的男人。

    顾星安收起手机。

    现在只祈祷，裴原野在录制中分不出来她跟亲哥两个人。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瞒得住外人，不一定能瞒过她这位同队搭档。

    “紧张吗？”裴原野上下审视她，“别担心，输了也没事。”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顾星安收起手机，摇了摇头，挤出个笑容。

    “有裴老师在，怎么可能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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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原野：我跟你坦诚相待，你给我瞒天过海

    顾星池：受不了你俩了，看我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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