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照相馆。

    这家小小的照相馆已经有差不多四十多年历史，老板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通过经营依靠这家小店养活了四个孩子。

    老四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跟在父亲的身后学会摄影，继承了照相馆。

    这些年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这种传统的小店已经经营困难。哪怕开在民政局旁边，现在的那些小年轻更喜欢去工作室拍照，p到面目全非的那种。

    老板跟妻子商量过后，打算把小店盘出去，然后去跑闪送和外卖希望能多挣点钱。

    他只有一个女儿，刚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

    “叮铃叮铃……”

    老板放下报纸，起身迎接：“欢迎光临，请问要拍什么照片。”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一头黑长直发，皮肤白皙、瓜子脸，眉眼精致比橱窗外面的那些模特儿还要好看。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上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一家三口长得很好看，模特儿一样。

    “您好老板，还认得我吗？”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如同花骨朵儿，也就更好看了。

    老板推了推金丝眼镜，半响后才惊讶地喊了一句：“是你们？几年前你们来过我这里拍结婚照吧？我的印象可深呢。”

    几年前，女孩儿穿着学士服，素面朝天、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男人不苟言笑，似乎很赶时间，把女孩儿往长椅上一摁就说开始。

    拍出来的不好看，女孩儿笑得十分牵强。男人没有笑，凶巴巴的，像被强迫结的婚。

    那张结婚照，是老板从业二十多年拍过最难看的。

    “老板记性真好。”

    “你们今天过来是拍全家福的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的背景板。”老板实话实说。

    这种老式照相馆，这年头很多都被淘汰了。

    “不是，我们是回来拍结婚照的。”沈清棠也没有丁点儿的不好意思，笑着解释：“前两年我们离婚了，今天打算过来复婚。”

    “复婚好呀……你俩看着就是天生一对，兜兜转转还是对方吧？”

    这话陆嘉珩爱听。

    “赶紧吧，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老板笑呵呵说道：“你们坐那边吧，我保证这次一定帮你们拍得美美的。”

    同样的照相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两人。

    只是这次拍照，两人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笑一个……很好！”

    “咔嚓！”

    老板看了几眼照相机，这俊男美女呀，无论从那个角度拍成片都很好。

    “爹地，我也要拍，我也要拍！”

    小汤圆站在一旁手舞足蹈。

    沈清棠笑了起来：“小汤圆过来，坐爹地妈咪的中间，咱们拍一张全家福！”

    “好咧！”

    老板对准三人，咔嚓咔嚓又是一顿拍。

    十五分钟后，老板把照片打印出来，还特意把全家福放大。

    “老板，我看到店铺外面贴了旺铺转让，是打算转行了吗？”沈清棠随口问道。

    老板无奈叹气：“是呀，挣不到钱只能改行，孩子刚上大学呢，正是花钱的时候。”

    “那挺可惜的，我觉得老板的照片拍得很好，比外面那些工作室强多了。”沈清棠自言自语。

    陆嘉珩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却听进去了。

    一家承载他和沈清棠回忆的小小照相馆，不应该就这样倒闭。处理完正事，再让杨康处理一下吧。

    “谢谢老板，我们先去领证。”

    “拜拜老板！”

    “小调皮，喊爷爷！”

    “拜拜爷爷！”

    ……

    领证的过程很顺利。

    从民政局出来，陆嘉珩把沈清棠的那本结婚证抢了回去：“我来保管。”

    “行了吧，还担心我们再来不成？”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

    沈清棠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口，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心里感慨良多。想起那次陆嘉珩在这里下跪求婚，又觉得幼稚好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沈清棠牵起女儿的手，催促道：“走吧，我们接下来还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华侨永久墓园。

    沈清棠仔细把墓碑擦干净，然后把掉色的碑文重新临摹颜色。

    “小汤圆，过来喊爷爷奶奶。”

    小汤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回来的，噗通一下跪在墓碑前，主动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奶奶好，我是小汤圆，你们的乖孙女！”

    这么多年过去，沈清棠已经对当年在这里遇见陆嘉珩的事，没有太深的记忆。 再一次看到墓碑上陆嘉珩父母的照片，她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出来。

    “爸，妈，这是棠棠，你们的儿媳妇。这是小汤圆，是你们的孙女。”陆嘉珩在一旁烧纸钱，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光，陷入了沉思。

    关于父母的所有记忆，全都停留在十岁的那年夏天。

    监狱、自杀、破产……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全是让他惊悚的画面。

    以至于后来陆嘉珩去了港城，一直不敢回南城，更不敢拜祭父母。

    他爱他们，也恨他们放弃了自己。在这么复杂纠结的情感之中，他在很长一段日子保守煎熬。

    后来他也当了父亲，才逐渐解开心结。

    天下间，不爱孩子的父母很少很少。也许母亲当年是因为太爱父亲，才会随他而去吧。

    “爸妈，你们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阿珩。你们在天上，也能安息了。”沈清棠诚恳说道。

    火盆里的纸钱烧完了，只剩下一堆灰烬。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一直努力往前看。

    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

    拜祭完，三人下了山。

    半路上陆嘉珩翻遍口袋没找到打火机，于是让沈清棠带着女儿去凉亭等。

    “我回去找一下打火机。”

    “好。”

    重新沿着阶梯往上走，花了十分钟陆嘉珩才找回到父母的墓碑。他捡起一旁的打火机放回口袋里，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自言自语说道。

    “爸，妈，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已经找到爱我的人。以后不再孤单，也不会有那种念头。”

    “你们和妹妹……在那边也要快乐。”

    十七年过去了，陆嘉珩终于跟十五岁那个偏激、暴躁、易怒的少年和解。

    离开的时候，陆嘉珩不经意往墓碑前一看，发现祭品里少了一个苹果。他明明记得沈清棠买了四个，怎么就只剩下三个了？

    山脚下的凉亭，沈清棠和小汤圆坐在里面等。

    “妈妈，你要尝一口吗？”小汤圆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

    沈清棠愣了愣：“你哪里来的苹果？”

    “爷爷那里。”

    沈清棠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笑着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子笑说：“小馋猫……”

    “爹地！”

    小汤圆看到陆嘉珩回来了，捧着苹果迎上前：“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吗？”

    “嗯，回家。”

    “妈妈，快点，我们回家咯！”小汤圆举着苹果，在原地手舞足蹈。

    沈清棠上前牵起女儿的手，看了陆嘉珩一眼，细心发现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走吧。”

    “好。”

    陆嘉珩抱起女儿，腾出一只手牵住沈清棠，沿着小路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青山，阳光明媚、和风煦煦。

    沈清棠想起了一句话。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无论生活过得再糟糕，也会有人好好爱着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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