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第二天到来前他们也许是无事的,但是安全起见陆骁回和鹤羽还是决定在一间屋子里打坐小憩一会。
按鹤羽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进来了,要是妖物们聪明些今晚就该来杀人灭口了。
不过她显然把妖物们想的有些卑鄙了,因为他们一夜无事。
“哈?这群妖物就这么傻的么?”鹤羽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有些惊叹。
“怎么你还盼着他们来杀你?”
陆骁回和鹤羽一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无尽的雨色。
细密的雨雾中阿坝铎的身影渐渐浮现,哪怕是他一人独处,脸上也还是挂着那诡异的笑。
不久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们走吧。”
阿坝铎看见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没有任何寒暄,语气甚至带着些许期待与兴奋。
仿佛他不是带他们去看尸体,而是去游玩一般。
“哦,好,好啊。”
鹤羽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答应了。
心里暗自嘀咕,这阿坝铎不行啊这要是演戏,根本一眼就让人觉得有问题,正常人谁会和他走啊,吓都要吓死了。
“第一户人家是五天前……”
阿坝铎一路上和他们说着那几户受害人,简单的介绍了最基本的情况。
没多久就来到了第一户人家。
那家人现在已经大门紧闭,门口散落着几片零碎的泛黄纸钱。
还未进去,只是在门口就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这户人家,姓张,有一子名唤张汝,与我曾是同窗,我们关系要好。”
阿坝铎站在门前笑着介绍。
“全死了,他们家连只鸡都被杀了。”
大门打开,不过短短几日院落就已经有了萧索颓唐之势。
“尸体在里屋,不过我们这潮湿容易腐败,你们要看看尸体么?”
潮湿,腐败。
鹤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们家人不多,就三口人。”
阿坝铎在前面缓缓的打开了里屋的门,里屋不大,放着三具棺材,显得更加拥挤逼仄。
那一股扑鼻的恶臭更让鹤羽差点没直接跑路了,她被熏得有些犯呕时一块锦帕递了过来。
“掩住口鼻。”
陆骁回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表情也没有什么特殊,似是根本不受这气味的影响。
鹤羽没有拒绝直接接过掩住了口鼻,那蓝色的锦帕她还有些熟悉,平时她带给陆骁回的衣裳店家送的,一样材质的素帕子。
“刀伤。”
鹤羽掩住口鼻说的含糊,她粗略的看了两眼就退回庭院。
那些伤口也不需要看的多细致,毕竟一个个都那么显眼。
“是刀伤,那个张汝的肚子都被捣烂了,里面的肠子都碎成好几节了,仵作嫌麻烦直接扔了。”
阿坝铎还是笑着,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悦事。
鹤羽皱眉,问到:“那你们凭何断定是妖物所为这明明只是平常的刀伤,人也可以做到。”
“我们去看下一户人家,里面有一位也是我的同窗,他叫程雪清,是我们这小有名气的风流倜傥的名门公子,他长得俊美,为人温润亲和,乡里乡亲都夸他。”说到这阿坝铎特意回过头看着鹤羽和陆骁回,缓缓开口:“我们关系也要好的很。”
门被打开,空旷的院子里布满了干涸的血迹,那深红到发黑的血色掌印里仿佛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一丝违和感隐隐升了起来。
“察觉到了吗,明明下着雨,这里仿佛根本不受影响。”阿坝铎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用一种纯真的语气说道:“这不就是妖物所为?”
整个水弥渡都在下雨,除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仿佛就是为了保存这残暴的现场一样。
但是保存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这……”
鹤羽也接不下去了,这个阿坝铎爱咋说咋说吧!
“就在他隔壁住着另一户受害者,他……”
“也是你的同窗?”
鹤羽插了一句。
她是真的没忍住。
“那倒不是。”阿坝铎笑着回答。
他并没有因为鹤羽的打断而恼火,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了。
“他叫张韫,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好友。”
鹤羽听完后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还看啥啊,这不就是妥妥的凶手么。】
鹤羽传音给了陆骁回。
陆骁回看了一眼鹤羽,淡然开口:“你就是凶手,就是那个你口中的妖物。”
?
?
?
鹤羽震惊的看向陆骁回,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比刚刚察觉到阿坝铎是个疯子更加复杂,就这样大咧咧的说了?没有任何前奏吗?
而阿坝铎也看向了陆骁回,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什么?”
陆骁回似是没有看见两人的异样,继续说着:“与你有关的每一个人都死了,你还这么开心,那就是你了。”
简单。
粗暴。
陆骁回就这样下了结论。
鹤羽想捂住陆骁回的嘴都来不及,这是能说的么?!
“……我,还未有介绍完呢。”
阿坝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陆骁回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实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需要,结案吧,还是需要我们将你杀了?不过你好像还未说过抓到妖物该如何处理,你可以直接说。”
鹤羽感觉陆骁回的每一个字都嚣张至极,每一个字都在打阿坝铎的脸一样。
阿坝铎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之前明亮了,他僵着脸,道:“我和张韫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样样不如他,我以为如此,他也以为如此,所有人皆道如此。”
鹤羽看着阿坝铎,又看了看这天空。
“直到有一天夫子考我们学问,一向怠学的我,那天竟然答出来了,夫子也难得眉开眼笑的夸奖我。我才知道,原来被夸奖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很开心很开心。”
阿坝铎慢慢的走出了程家,往张韫家走去,他嘴里还在叙述着往事。
“我以为张韫也会替我开心,谁知道那天他看我的眼神很怪,也不与我说话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把我当做一个参照物,我像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有我的存在显得更加的他们高洁出尘。”
阿坝铎捏紧了拳头,双眼通红的看向那昏暗的房间。
“还有程雪清,他与我称兄道弟,我也真心相待,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将我最心爱的砚台赠与他。”
“那是我最好的,最宝贵的东西了……而他的眼神嫌恶,不久后我看见他把那砚台随手赏给了他的小厮。那小厮嫌弃破烂无用还不如银子来的实在,就随手扔了,我把那砚台捡回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阿坝铎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嘲弄。
“张汝曾污蔑我偷他东西,他的父亲是夫子的远房亲戚,于是夫子单方面的相信了张汝的话,我被冠上小偷的罪名,直到第二日他找到了那只白玉狼毫笔。”
“我们平时有说有笑,他却在丢失东西的第一时间觉得是我偷了他的东西,只因我家境不好。”
阿坝铎叙事的语气逐渐平稳,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鹤羽和陆骁回没有打断他,一直听着。
“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坝铎说了许久后抬起头,看向了鹤羽。
鹤羽站在那思忖片刻,微微牵动嘴角,声音轻柔:“你受委屈了。”
阿坝铎那已经毫无波澜的眼睛猛然睁大。
“什么?”
他轻声的开口。
“被人摔碎的瓷器虽不能复原如初,那就残破着继续,有何不可呢?完整可以,残破也可以,更何况你还割裂了摔碎你的人的喉咙。”
鹤羽说的很认真,既定的伤害无法抹去,不如就带着伤害。
阿坝铎听过很多回答,有人说他残忍,有人说他应该如此,有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有人嘲笑他生前软弱死后才敢复仇,有人只是摇摇头。
但是眼前人只是笑着安慰他,和他说委屈了。
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泪水从眼中流下。
没错,他把自己困在这里,只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委屈,虽然每一件都是小事,但是那一件件小事像钉子一样,一下一下的锤进他的心里,直到将他贯穿。
后来他疯了,后来他死了,后来他杀了所有人,他以为将心里的钉子拔出来了。
可是,心里却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他无论如何也填不满那黑黝黝的洞。
鹤羽的话就像一朵花,扔进了洞里,虽然洞仍然在,但是又怎么样。
他可以有洞,他可以带着疮痍。
“我可以安心了。”
他求的不过是一句安慰,终于有人和他说了。
忽然整个小世界开始崩塌,化为水汽,凝结成一滴泪落在鹤羽的手中。
鹤羽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滴泪凝成的世界么……”
鹤羽看着手中的泪有些出神,她只是凭着感觉说了两句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骁回看着鹤羽手中的泪滴,开口道:“你捏碎它看看有什么。”
鹤羽不解的看着陆骁回,道:“捏碎?”
“这个一滴泪凝成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捏碎它就能拿到点东西吧,当然这种孤魂野鬼也许并没有什么好东西留下,这个秘境不是什么仙人留下的,只是阿坝铎的执念太深了。”
陆骁回对于这种东西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
“执念太深也能形成秘境么?”
鹤羽觉得很是神奇,至少在她们那是没有这种类型的秘境的。
她摸了摸掌心的泪滴,记住了阿坝铎的名字,捏碎。
一张泛黄的纸凭空出现,那泪滴化为水汽消弭。
“这是?一页画纸?画的还是个美娇娘?”
那美娇娘的画像旁题着一句话。
一页黄纸绘生死,竟是可怜痴心人。
画中女子容貌胜异,垂目浅笑,朱唇艳丽,勾人心弦。着青绿锦衣,香肩半露,藕臂轻举,透粉的指尖拈花把玩。
“这画透着股浊气,不洁之物还是焚了吧。”
陆骁回声音冰冷,丝毫不在意画中画的是什么,只是沉着的分析利弊,让鹤羽烧了这页纸。
这鹤羽还在打量画中娇娘,还没反应过来陆骁回在说什么,那画中人倒是憋不住了。
“你这人好生无礼!”
那女子破纸而出,一股异香随之扑面而来,让鹤羽有一瞬的恍惚。
美娇娘的眉目生动起来,她怒视着陆骁回,语气不悦,道:“我这么好看你居然张口就要焚了我?”
陆骁回并不惊讶画中人的出现,他依旧平静如水的注视着女子:“皮囊而已,你幻化的俗物也不过如此。”
鹤羽这时也终于回味了过来,立刻踢了陆骁回一脚,笑着看向了那女子,道:“他一向如此有眼无珠,姑娘莫怪。”
女子见鹤羽出来打圆场,轻哼了一声:“你就是那小子最后选的人?倒是个识趣的,要是换个人我就是拼着灰飞烟灭也不会答应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陆骁回,那句换个人所指的很是明显。
“那你还是灰飞烟灭吧。”
陆骁回皱着眉,不耐的说道。
他直觉得这个女子应该又是个蹭吃蹭喝的。
“你!真当我没脾气?好欺负?”
一把琵琶立刻出现在女子手中,素指轻弹,一道道音弦直逼陆骁回面门。
她要毁了这个说话难听,长得又比自己好看的小白脸的脸!
鹤羽在一旁扶额,无语。
而陆骁回并没有在意这女子的小打小闹,那一道道音弦还未沾到他一丝一毫便消弭殆尽。
“你!”
女子心中火气更盛,随之空气里的异香也愈发浓郁,仿佛要凝成实质一般。
而本来清新雅淡的味道变得浓郁粘稠,让人隐隐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鹤羽有些招架不住了。
“区区花妖而已。”
陆骁回抬手隔空掐住了女子的脖颈,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断她都喉管。
这时候女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化为一道粉色流光钻到鹤羽的手腕处,一只藤蔓缓缓的印刻出现。
陆骁回盯着鹤羽的手腕,眉头紧蹙,看来刚才不应该让鹤羽捏碎那滴眼泪,应该直接扔掉。
那捏碎的过程也是结契的一种,属于继承,所以这只花妖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缩进宿主的体内。
陆骁回盯了半天没有想到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只能略带嫌弃的开口:“麻烦。”
说完就自己往后院走去。
鹤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藤蔓,急急的跟了上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家小鱼生气了,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妙。
夏意和露秋实见陆骁回和鹤羽回来,双双松了一口气,这一天一夜的工夫着实让他们担心。
更重要的是,万一鹤羽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他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了!
这小院的结界不是一般的强,而且又极其不适宜妖族修炼居住,那和杀了他们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你这也太莽撞了吧!”
“您没事吧?”
露秋实和夏意两人一同开口,一个责备一个关心。
“不碍事,不碍事的,我还是抓紧时间送你出去,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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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又是个蹭吃蹭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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