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们一样？李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前一秒清一水儿的豪车总裁不见了，连被林立的高楼包围的宽敞无障八车道也不见了，他现在正站在一个半新半旧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外表装扮的时尚摩登的潮男潮女精英白领们或端着咖啡，或拎着包，或抽着烟，或打着伞，与同伴们说说笑笑从身边擦肩而去。

    从衣着上，有些像吃公家饭的，有些像办公楼里的马达，有些像高档餐厅里的指挥使，有些是设计院里的工程师，有些则就是一副舍我其谁的假土豪样。

    “看到了吧，你只有要那个运气，多少被眷顾那么一点点，或者你的天赋多少有那么一丢丢，最好两样都占啊。但这个也是朝不保夕的，今天过完明天如何我就不能跟你保证了，理解吧，不过不管明天后天有没有着落，大后天你是肯定要被叉出去的，所以你今天还有一点力量你就努力把它都贡献出来吧。努力，你不一定后天会被叉出去，但是不努力，你肯定今天就会被叉出去了。”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那哪是一个意思！你在这里努力你的回报大得多呀，你庆幸的概率要大得多呀，喏你去看看那下面的，你看那些！努力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因为退休跟他们也没关系。

    路口又不见了，李某跟着主任往前走两步往右拐个弯，一条逼仄黄土石子路上一大拨佝偻着蹒跚着推挤着哄抢着的老弱病残在慢慢走来。他们或拉着板车，或骑着自行车，或开着三蹦子，或推着箱子，或挑着担，背着背。看不见尽头的人流像某种动物迁徙正慢慢向前移动，红绿灯太多了，越走得慢越走两步又被拦下，越停下来的次数多，越走得艰难。

    慢慢的，眨眼间这其中又凭空变幻出十几辆相对情况较好的马车夹杂其间，眼见灯一红，坐在马车上的一使气，鞭子朝旁边一顿挥舞。被殃及的人有的骂骂咧咧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干脆鼓动周围一鼓作气，众人合力一下便将那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灯又亮了，夹在中间的一些马车横冲直撞，碾踏之地一片哀嚎，可马车终归比破烂还拖着高高一座小山的自行车威风，多走一阵，仍旧是越来越多的马车冲到前面去。

    又有许多人趁着马车行过的风势一拥而上，不少胆大者也逐渐甩脱大众到前面去，往前面去的人越来越多了，两极分化逐渐明显，前头熙熙攘攘一堆人，中间满满当当全是人，后面摩肩擦踵挤不动人，哪儿都像一个大群体，哪儿都像随波逐流。

    李某前前后后认出来许多熟悉的面孔，坐马车的大爷，叫人抬着的小丫头，踩在老头儿肩上的小哥，骑着自行车拖一长串油壶的大哥，穿一身保洁服脚下鞋子上套着塑料袋的阿姨，打扮摩登，捂着鼻子边走边斥骂的姑娘，好像都在哪里见到过，眼熟极了，不过要叫名字又全都模糊了。

    中间靠马路那边有两个人在下雨，是乌雨云倾盖在他头上，其中一人却毫无知觉，仍光头顶天顽强往前走着。

    后面还有两片这样的云，其中一坨下面站着个跟大人走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得孩子，可他哭半天，茫然四顾好一阵，见他背朝众人往回走了几步，太过无助，仍停下来眼巴巴的一一对旁望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扛着行李的老太太来拍他的脑袋，把他斥着往前逐流了，稚嫩的童真没再回到他脸上。

    那小孩身后是个拉板车的大叔，板车上正有个耍猴戏的，滑稽的表演和壮大的声势吸引来不少走走停停的围观群众。

    那板车旁边原先有个饭钵是接打赏用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随跟风，那个饭钵被拿到口头门面处，再随着后面的人推推搡搡，表演者干脆把它顶头上，一面表演一面指导观众如何打赏投递。眼见这边赚的盆满钵满，井喷似的，到处有人跳上板车也开始比划吆喝起来。

    那其中或有人因为地面凹凸不平，拉板车的有气无力，不甚从上面滑倒跌落，很快又有新的面孔蹭一下蹦上去。

    蹦上去的有人表演才艺有人卖弄噱头有人传授妖术，五花八门应接不穷，李某晃眼觉得其中有个小姑娘看着眼熟，睁大眼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老太婆在卖力撕扯自己的指甲盖。

    她怎么好像我在哪个单位的同事啊，她叫什么迪来着，她这是跑去卖指甲盖？啊？这？她这？赚钱吗她这……

    大部队正在过去，红绿灯又叫他们停下来，不知道哪儿来了个干指挥的，他旁边立一台挖掘机，一声令下，那一片的人都被舀起来扔到前面去了。

    欢呼声和哄闹声很快炸开了，可领导马上挥挥手周边又老实下来：“一个一个来，一片一片来，”

    后面还有不少牲腥的场面，一群人把一个人围在角落里，可她周围一圈人却都被真空了，大家各自麻木的，忙碌的，欢笑着往前走，反而稍远一些的地方众人凶狠极了，他们激烈的蹦跳着，辱骂着，推搡着，比划着。

    有的地方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会儿左边加入了一个人，一会儿右边加入了一个人，然后吸进来的越来越多，突然从天而降一把锤子，一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

    人多的地方像总这样，到处都热闹着，呜呜泱泱的，李某一个没看清，也就没一个能看清了。

    又等灯时其中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士忽然从马路里伸手来抓他：“你也来啊，快下来，保你赚钱。快来吧，现在精心研究过了，稳赚不赔，快来快来。哎呀哪里什么市场不好，哪里市场不好，只有穷人的市场才会不好，市场再不好，只有没钱的人越过越不好，有钱的人，有钱，哪里都有市场，哪里市场都好！打工有什么意思，打工永远富不起来的，快来我带你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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