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徐枫就把往府衙里偷偷投信的人揪到了地牢。
是个在码头跑营生的穷小子。
对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用不着太大的阵仗。
徐枫闲适地靠在圈椅里嗑瓜子,“怎么,驸马爷是你亲爹,还是你亲爷,你这么替他申冤,高家许了你多少银两?”
那小毛头吓得浑身哆嗦,“官爷,小的不认识什么驸马爷啊,小的整天在码头上扛包袱,怎么会替一个不相干的人去申冤啊,还有什么高家,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边上千户不怀好意,“是不是你给驸马爷当过干儿子?”
那毛头小子直磕头,“官爷明察,小的真的不认识什么驸马爷!小的要是说谎,就不得好死!”
他举着两根细长的手指起誓,那瘦骨嶙峋的胳膊细得像麻杆儿。
没爹没娘的孩子,他们擦黑找到他时,他怀里正兜着一捧偷来的米,番子们把他追赶到巷子里,两边架住他时,他还死命顾着他的米,唯恐撒了。
造孽啊。
徐枫呸地一声,把瓜子皮吐到地上。
“爷是看你可怜才没上刑,就你那小身板,赶紧招了,说不定爷还能留着小命,让你回家喝稀粥。”
见他只顾筛糠,却说不出半句囫囵话,徐枫在扶手上一拍,“别不识好歹啊,爷忙着呢,没空和你逗咳嗽。”
那小子有嘴说不清,对着一帮子凶神恶煞的番子,吓得几乎尿裤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王法,平日里遇见这些横着走的官差,他连头都不敢抬。
他想起家里那个等着他买米回去的妹子,壮着胆子磕了磕头,“官爷,您放小的回去吧,家里妹子饿了两天,小的再不回去,妹子就该饿死了。”
那些番子像看猴儿似的哈哈大笑,进了清戎司,竟还妄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家。
“没事儿,你那妹子往后有哥儿几个替你疼着,天天有热玉米棒子吃,保管饿不死。”
有个千户涎着脸凑到徐枫跟前,“徐大人,您不老抱怨老夫人成日问你要儿媳妇吗?这有个现成的……”
徐枫啐他一脸瓜子壳,“去你娘的,老子领回去当闺女养啊?媳妇还没捞着,就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你他娘的纯粹没安好心!”
其他人哄然大笑。
那孩子呆呆地看着嬉笑的众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常念一面下石阶一面说,“你们是官差,不是畜牲。”
地上立着的人一个个都变了脸,忙肃立问总使大人好。
徐枫起身,把手里的瓜子丢到地上,上前拱手,“顾大人,您来了。”
常念没来得及开口,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徐枫哎呦一声,“顾大人病了,那您快上去歇着吧,这里让属下料理就行。”
济王的那碗姜汤没顶住事儿,从义庄回来时她就有些鼻塞,又撑了一夜,来的路上脑子发涨,有些头重脚轻。。
她拿绢子掖了掖鼻子,扫了一眼满地的瓜子壳,徐枫悻悻地在衣襟上蹭了蹭手。
她踱到那孩子跟前。
“叫什么?几岁了?”
那孩子仰头看她,那样菩萨一样高不可攀的容貌,是他从没见过的。
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真菩萨,连那些吓人的番子都毕恭毕敬地叫他总使大人。
他战栗着朝她磕了个头。
“大人,小的叫毛头,小的不知道自己出生年月,所以不知道自己具体几岁,大概是十一二岁吧。”
穷苦人家的孩子,仿佛是无根的野草,没有出处,便连个姓氏、生辰也不配有。
段青把圈椅递到她身后,她款款坐下。
“你家里有个妹妹,是亲妹妹吗?”
毛头说:“小的无父无母,妹子是小的在码头上捡的,她是个瘸子,大冬天搁在岸边没人要,我怕她冻死就捡了回去。”
常念点点头,“你是个好哥哥 ,只是光靠码头上的营生,就能养活你们两个人吗?”
因为瘦,眼睛就显得越发大,那双空洞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小的没劲儿,一天也挣不了一个大子儿,但小的勤快,多跑几趟也能挣上几个钱。”
常念“哦”了一声,“河上的漕运一到冬天就要停运,你挣得那几个钱,有这么多盈余?足够你和妹妹撑到来年?”
毛头悚然地愣住了。
他想到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家时,妹子扒在床头正抠墙皮,看见他回来忙缩手,甜笑着喊他哥哥。
他突然猛地往地上磕头。
“大人,小的招,小的招,小的是被逼得没办法啊,小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子饿死,只能偷过路人的荷包,别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常念俯下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十只交叠地撑在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放心,你那妹子饿不死,我已经让人给她送了饭菜,想必她这会儿,吃得很开心。”
他徨然抬头,那张看似慈悲的脸离他那么近,悍然的红唇像血口,菩萨像也变成了鬼魅。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饶了他和妹妹的,瞬间抖得像风里的烛火。
“我说,我说,小人技艺不精,被人捉住过,几乎打了个半死,那人让小人每天往府衙里扔纸条,若是不从就要报官,小人连那纸条都没敢打开过,是真的不知道和驸马爷有没有关系。”
他膝行到她跟前,央告道:“大人,小的不敢说假话,我是真的不认识什么高家人啊。”
常念笑了笑,“既如此,我问你,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毛头一听有立功的机会,立马捣头如捣蒜,“记得,记得,小人记得!”
那就没必要再审下去了。
常念摁着扶手站起身,“行了,把他带下去,找个牢房,先别难为他。”
又转头吩咐道,“让画师按他的描述画出来,找到人了,先别动手,让济王过目后再说。”
徐枫说:“行,行,马上办,立马办。”
她没言语,转头上了台阶。
番子牵着锁链把毛头往最里间的牢房带,等他进去了,关上门一圈圈地绕铁链。
“你小子有福,衙门里人犯多得都快漫出来了,你小子还能住个单间儿。”
毛头从栅栏里伸出手,“谢谢官爷。”
番子把锁子“啪”地一扣,“别谢我,谢我们总使大人去吧,你谢我,回头骂你的时候,我怕我张不开嘴。”
毛头往出口望一眼,那人正咳嗽着上台阶,出了地牢大门,就看不见了。
段青在她背后捋了捋,“都吃上药了,怎么就不见好呢?这个薛长青到底行不行!”
常念又咳了两声,喘息着说:“薛大夫听见你这话保准要气死,才喝药不到一个时辰,又不是仙丹,哪有那么快。”
段青搀住她上值房,一挨上她的手猛然惊呼,“主子,您的手怎么这么烫!”
常念被她猛一嗓子喊得心头突突直跳,“别大惊小怪行不行,没病也被你吓出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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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别难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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