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施黎雨抬起头，轻轻擦了擦盈满泪水的眼眶，露出了一丝苦笑。

    “萤衣，沐晴，白冉，我和你们从头说起吧。你们想知道的，或许都在里面了。”

    ......

    十三年前。

    楚夜绯十二岁，施黎雨五岁。

    她们是在初春一个小雨淅沥的傍晚相遇的。

    楚氏家族以出过很多火系天才而闻名，曾经盛极一时，祖祖辈辈都是魔药商，经营着一家魔药公司，原料供应、魔药制作等方面都涵盖。

    他们那富丽堂皇的住宅坐落于涌泉山谷，拿付萤衣划分的那张彼端大陆地图来说的话，就位于七号区域。

    楚氏家族已经是三代单传，到了楚怀仁这一辈，他和妻子陈心柔也只生育有一个女孩，取名楚夜绯。

    楚夜绯从小就表露出了极强的火系魔法的天赋，这让她的家人很是高兴，在正式上彼端魔法学院的前一年上过学前班，参加了学前班举办的魔法大赛，并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让当时观赛的众人印象深刻的，不仅是楚夜绯出色的能力，还有她那一头如烈焰一般的红色长发。

    在楚夜绯即将要上彼端魔法学院一年级前的那个暑假，她的父母决定带她出去游玩。

    他们来到了天空之境——位于八号区域的一个湖泊。

    由于湖水清澈明朗，倒映着蓝天白云，几乎和蔚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让游客分不清身处地面还是天空，故取名“天空之镜”。

    他们游玩了一整天，傍晚时才坐着飞马拉着的豪华马车打算回涌泉山谷。

    飞马飞到山谷入口的时候便落到地上，拉着豪华马车缓缓行进。

    四周光线昏暗，天上飘着些阴沉沉的乌云，但还不足以把整片天空铺满。

    一股夹着草木清新的湿润的风透过马车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楚夜绯扭头看向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飞马拉着马车，缓缓前进着。

    楚夜绯始终看着窗外。

    在下小雨的傍晚坐在马车里欣赏山谷的风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行进了一段路程后，楚夜绯就在路旁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瘦弱矮小，穿着朴素的白衣服，上面已经沾染了灰尘。她散着银白色长发，此刻正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歪头静静地看着山谷的景色。

    听到马车行进的声音，女孩抬起头来循声望去，透过敞开的窗户刚好和楚夜绯的目光相遇。

    楚夜绯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四周的一切都在渐渐隐去，只剩对视的两人。

    女孩瞳孔的那抹淡蓝在一片昏暗的环境中仿佛一束光，透过楚夜绯睁大的眼睛照进心灵，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洒下了一片温暖的光，晕染开了柔和朦胧的影。

    马车很快超过了那棵树。

    楚夜绯眨眨眼，扭头喊道，“停下！”

    几匹飞马听到指令纷纷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夜绯？”陈心柔关切地问。

    “我要下去看看那棵树下的女孩。”楚夜绯坚定地说完，就站起身来拿了一把雨伞，朝车口走去。

    陈心柔凑到窗口往外望去，果然发现在马车后方的一棵树下有一个坐在地上的女孩。

    她和楚怀仁对视了一眼，二人也拿着一把伞下了车。

    楚夜绯擎着伞，一路小跑到了树下。

    女孩看到衣着华丽的楚夜绯，不由得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鞠了一躬。

    楚夜绯站在她面前，举着的伞刚好可以为二人遮挡雨滴。

    楚怀仁和陈心柔此时也来到楚夜绯身旁。

    “孩子，时间有些晚了，你怎么自己在这里？”陈心柔问。

    女孩低下头，声音很小，“因为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你的家人呢？”楚夜绯问。

    女孩摇摇头，低声说的话已经带了哭腔，“我的奶奶去世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了？”陈心柔皱了皱眉问。

    “奶奶和我说，她是在初春一个下小雨的傍晚把我从路边捡回家的，”女孩说，“是奶奶一直照顾我，可是后来她得病了，很严重的病，我......”

    女孩哽咽了一下，“我想到店里去打工，赚给奶奶拿药的钱，可是那些店主看我太小都不同意，但在听完我奶奶的情况后，有几个店主给了我一笔钱。”

    “我当时很高兴，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店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些店主说，最好还是把奶奶送到医院。我按照他们说的做了，可、可是......”女孩已经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奶奶的病实在是太严重了，她住了没有几天就、就......”

    女孩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在这棵树下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就会和奶奶重逢。”

    楚夜绯皱着眉头，这个女孩看起来很虚弱，应该是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看来她是想把自己饿死。

    “我不准你死。”楚夜绯的声音不大，但确是一股狠厉的命令口吻。

    女孩一愣。

    “你跟我回家，那里有吃的。”楚夜绯坚定地看着女孩，好似在下达一道命令，“你不要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然后她便伸手拉住了女孩的手。

    温暖柔软的触感自手上传来，女孩一愣，没有反抗。

    我要你活下去。

    在一片朦胧的泪光里，女孩看到楚夜绯在坚定地看着她，就好像在保护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两个小雨淅沥的初春的傍晚。

    两束光。

    一束在心中，一束在眼前。

    楚怀仁和陈心柔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商量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心柔才扭头看向女孩，笑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施黎雨。”女孩回答，“今年五岁了。”

    陈心柔点点头，“你确实可以跟我们走，我们会给你提供饮食和住宿。”

    “真......真的吗？”施黎雨睁大眼睛看着陈心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你也有任务要做哦，比如洒扫庭院，端茶倒水什么的。”陈心柔笑着说。

    他们家里有很多仆人，再多加一个也没什么，而且夜绯看起来很想和她交朋友，所以陈心柔和楚怀仁达成一致意见——决定收留施黎雨做家里的仆人。

    “我会做好的！”施黎雨使劲地点点头。

    楚怀仁笑着，轻声说着，“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四个人上了马车，朝着住宅方向行进着。

    施黎雨觉得这一切仿佛是梦。

    一个极其真实的梦。

    她看向窗外，甚至觉得四周昏暗的环境都变得明亮了些。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施黎雨一直叫楚夜绯楚小姐，可楚夜绯总感觉这太严肃、太正式了。

    “楚小姐。”又是一年初春，二人坐在青草刚冒出来的半山岗上时，施黎雨又这样叫。

    楚夜绯仰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楚小姐？”施黎雨又叫了她一声，“你在发呆，又想什么事情呢？”

    “你在和谁说话？”楚夜绯扭头看向施黎雨，明知故问道。

    “这附近难道还有别人吗？”施黎雨小声嘟囔。

    “别叫我楚小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楚夜绯说。

    “我是家里的仆人，当然要叫你——”

    “不行。”施黎雨还没说完，楚夜绯就打断了她，“黎雨，你可以叫我小夜，小绯，都可以。但别叫我楚小姐，这会让我感到和你有一种深深的距离感，好吗？”

    “可是你明明比我大七岁......”施黎雨面露难色，“名称前面加个‘小’......总感觉有些别扭。”

    “那你说，除了楚小姐，你愿意叫我什么？”楚夜绯问。

    实际上，去年初春那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傍晚，她们相遇的时候，施黎雨就已经想叫楚夜绯一声姐姐了。

    “姐姐......”施黎雨低声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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