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先回家？”

    吃完午饭，杜美娟来到灵堂内，看着今天突然沉默起来的儿子，轻声说道：“下午没什么事情的，你要上学还是回家，我送你去，晚上吃饭我再去接你。”

    许运有些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上学……回家……我不知道。”

    “走吧回家吧。”杜美娟没犹豫，拽了拽许运的胳膊就先行一步。

    许运愣了一秒，沉默着跟她走了出去。

    ……

    “你不上去吗？”

    许运下车后，看着安全带都没解开的杜美娟问道。

    杜美娟摆摆手：“我不回家啊，我去单位里看看，过几天回去上班了。”

    “……”许运扯了扯嘴角，“你请了假还回去闲逛真不会被人穿小鞋吗？”

    虽然他不应该这么想吧……

    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贱嗖嗖的。

    “没事，我就是有关系的那个，谁给我穿小鞋。”杜美娟笑了笑，“赶紧回去吧，下午好好背英语，不准玩游戏，回来我要看到两篇阅读和两天量的单词背写。”

    “你怎么突然催我学习了。”

    “你别管，让你学就学，赶紧给我把车门关上。”

    “……”

    许运一个人等着电梯。

    他妈就是看他情绪不对，给他布置点事情做做。

    但他昨晚就只带回来一套单词表啊，哪来的题目可以做。

    下午的阳光很明媚，温暖和煦。

    许运拉起书房的窗帘，让阳光照亮书房。

    那把椅子还留在书房里，杜美娟不知道为什么不给它挪餐桌边。

    江糖……

    昨晚一点多给她发的消息，早上她也没回，应该是没看到的。

    看到了肯定会回他。

    许运回卧室拿上手机，打开一看有几条vx消息，是顾槿言的。

    顾槿言：[图片]

    江糖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坐姿端正，但是水笔的笔帽没有打开。

    时间是中午，午休的时候。

    顾槿言：滴滴，需要我转告什么吗

    顾槿言：不是你连我都不回？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下午第一节课了。

    这家伙肯定是会静音的。

    许运想了想，决定相信他的谨慎。

    许运：帮我整理一下作业

    顾槿言秒回：你就跟人家说这个？

    你踏马为什么上课能秒回啊！这又不是自习课。

    许运：是老师吗？请务必严肃处理这家伙

    顾槿言：好吧我知道了，小许同学，“请”和“务必”矛盾了，注意一下

    “……”

    许运：还冒充上小飞老师了是吧，哥们，画蛇添足了

    那头的顾槿言瞪大了眼睛，连忙去百度了一下。

    然后回来把上一条消息给撤回，再把许运的消息给删除。

    顾槿言：所以到底什么事情啊你踏马的

    许运：我太奶奶去世了

    顾槿言撤回了一条消息。

    顾槿言：……

    顾槿言：我是个出生，哥，我该死

    许运：跟她说一声，帮我整理一下作业，然后能不能帮我送过来吧

    顾槿言：oK，不过你抽屉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先帮你藏一藏

    许运：滚滚滚

    ……

    下午背起单词来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

    没有别的能做的，许运就一直背下去。

    每个单词都反复咀嚼，遮住词意来英文选义，遮住英文来中文选词，还有单词拼写、常用短语……

    似乎不管原本的心情好还是坏，只要人一开始忙起来，也就都顾不上了。

    更何况说句没良心的，因为已经太久没什么交集了，只有过年的时候会见到一次，每次也就那么短短两三个小时，所以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难过。

    这样已经七八年了，从他小学四年级拆迁之后。

    他能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已经行动迟缓、天天坐在门前空地的竹椅上晒太阳的太奶奶，会朝正跟他家小孩玩闹的自己招招手，然后从她那个布袋子里拿出两颗玉米软糖递给他们。

    又或者有时候太奶奶一个人到自己家来串门的时候，会拿出一盒“闲趣”饼干给他吃。

    小时候觉得这饼干不好吃，没有夹心，也不甜。

    上了高中之后，在学校里反而什么垃圾零食都吃的下去。

    许运不自觉地笑了下，笔下一大张A4纸的正反面都已经被记单词的草稿打满，笔尖这会儿压在一个字母的尾尖上，已经悄然晕开一片墨色。

    窗外的阳光拉得斜长，金红的日光倦怠而昏沉，再也照不亮整个书房。

    停下来后，感觉一阵疲倦感涌上来，许运把笔合上，把单词表盖上。

    从没一次性背过这么多单词，现在有点反胃。

    伸了个懒腰，然后趴在了桌上，面朝窗户的方向止不住地想着。

    还有什么呢？

    哦对，老人家以前就总爱在腿上盖着块毛毯，许运还记得那块毯子的花纹样式，就是很朴素的暗蓝色，格子条纹。

    奶奶好像也有一块。

    视线触及桌上的一罐可乐，许运又想起小时候去做客时，太奶奶每每都要问他喝饮料吗。

    小孩子都喜欢喝饮料。

    但是老人那的饮料并不讨他们这代小孩的喜，一股工业糖精的味道很明显，连小时候的他都能喝得出来。

    不好喝。

    现在想起来值得庆幸的是他有接过，有喝过，也有时候直接说不想喝拒绝过，并没有嫌恶过太奶奶给他的饮料。

    精神疲惫后，思维不住地发散着。

    住在记忆里的人总是格外的美丽，许运记得太奶奶脸上的皱纹，稀疏苍白的白发，手上干瘪紧凑的皮肤，但却只觉得她慈祥而温柔。

    就像奶奶的名字一样，唐水仙。

    哈哈，老几辈的人取名字和现在的风格差得好多。

    为什么会想到名字去了。

    名字。

    许运原本沉浸在回忆的笑容忽然一滞，窗外的落日在这一刻彻底没下，带着凉意的黑暗吞没窄小的书房。

    远处高楼的灯光闪亮着。

    那是曾经的小村所在的位置。

    记忆里小小的许运站在自家门口的空地上，目送着串门结束的太奶奶在石子路上蹒跚离去的背影。

    回忆开始模糊。

    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

    叮咚~

    谁来了。

    捧着一大堆作业的江糖没等多久，门轻轻地打开了。

    屋里很黑，没有开灯，男生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微笑着，脸上挂着两道淡淡的泪痕。

    “谢……”

    哗啦。

    女孩手里堆叠整齐的本子试卷掉落一地，她却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抬起双手抚上了许运的脸颊。

    她慌乱的眼神令许运不知所措。

    江糖着急地抹着许运脸上温热的泪水，哽咽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

    “你怎么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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