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责任还摆在这里。

    谭侨重重地吞了口唾沫，握着老人粗糙的手。

    再一次，将事实告诉给了眼前的这老人：

    “元爷爷。”

    “你的排长他...”

    “在零四年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元林昌老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谭侨的说法：

    “走了！？”

    脸上呆滞的表情，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半秒之后。

    他的眼眶，就瞬间红润起来。

    老人紧闭着双眼，张开嘴巴。

    仰起头，浑身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见此，谭侨眼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了难过的表情。

    握着老人的手，缓缓开口：

    “我也不想向您转达这样的消息...”

    “但，我必须要向您说。”

    “钟国民老人，是在零四年的时候，为了救一位落水的女童，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虽然成功救下了孩子，但自己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回家后就出现了中风的症状。”

    “尽管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抢救，但老人的身体状况实在...”

    谭侨说到这里，便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老兵不死，只会逐渐凋零。

    即便到人生的最后阶段，这位钟排长，仍然在履行自己当初许下的，【为人民而死】的信条。

    他并不是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倒在了病床上。

    而是作为一个战士，像个英雄一样，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与其说是牺牲...死亡...

    倒不如说，是燃尽。

    他像一枚柴薪，指引了不少像元林昌老人这样冒冒失失，在战场上找不清方向的新兵。

    即便自己越来越微弱，也仍然用剩下的余烬，去尽力温暖着身边的一切。

    这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也是最令人伤心的结果。

    元林昌老人发出恸哭...

    并非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只是从情感上，太过于不舍。

    “我担心...”

    “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离开。”

    “我一直都在挂念着他的...”

    “我俩的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我俩当时一起说过。”

    “我们两个，生死在一起...”

    当年许下的誓言，终归还是无法实现了。

    看着元林昌老人痛苦的模样，在场的观众们，都有些不忍直视。

    昔人已去...

    留给生者的，也仅有一份潜藏在记忆中的执念。

    谭侨试探着开口，希望能给老人一份安慰：

    “元爷爷，我跟您说。”

    “在我找到钟排长家里的时候...”

    “他的家人告诉我，他们都听说过您。”

    “因为钟排长生前的时候，一直在跟家里人讲他跟您的故事。”

    “所以钟排长的家里人，特意让他的孙子小钟，代表全家来这边看您。”

    “我们先与他见一面吧？”

    听到这话，元林昌老人才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

    而后，随着谭侨轻轻招了招手。

    一个穿着警署制服的年轻男人，从方才谭侨走出的地方，快步走了出来。

    同元文科一样。

    这位小钟，也接替了自己爷爷的责任。

    只不过，与镇守边疆的元文科不同。

    这位小种，显然要更加贴近人民一些。

    见到元林昌老人的瞬间，小钟的眼中，便流下了眼泪。

    加快脚步走上来后，便紧紧地与元林昌老人相拥。

    带着哭腔，哽咽地说道：

    “我从小就听我爷爷讲起过您。”

    “你现在...还过得好吗？”

    元林昌老人点点头，依然在轻轻地抽噎。

    失去排长的悲痛，很难轻易散去。

    但见到故人的孩子，传承了故人的意志。

    在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兵心里，多少，也有了一些安慰。

    这个时候，一直跟在后面默默无言观看着一切的李阳，终于松了口气：

    “也别让元爷爷站这么久了。”

    “咱们回去坐着说吧。”

    此话一出，几人才相继搀扶着元林昌老人，一点一点走回了舞台正中的沙发上。

    等众人都坐稳下来之后。

    那位钟排长的孙儿，小钟，才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同时，谭侨的声音也从旁边响起：

    “来，元爷爷，你先看看。”

    “这是老排长生前的一张照片。”

    “时隔多年，还能认得出你的这位老战友吗？”

    元林昌老人，双手接过了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排长啊。”

    随后，浑浊的泪水，又一次从他的眼角流淌出来。

    元林昌老人的声音，都变了样子。

    他用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喃喃重复着那个称呼：

    “排长...”

    “我的排长啊...”

    “我终于...见到你了。”

    那张泛黄的照片，也被后台的工作人员们，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画面中的，是一张泛黄泛绿的老照片。

    照片上，带着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但因为被保存得不错...

    依稀，还能看出不少细节。

    那是一个留着三七分发型，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眉毛有些偏淡，耳垂极大，嘴唇略薄。

    领口的五角星，虽然已经黯淡无光。

    但放在这张照片中，却显得那么耀眼。

    “我心里...很是难过。”

    “兄弟对不起你...”

    “兄弟我...对不住哥哥啊...”

    “排长，我给你敬个礼...”

    “排长，对不起。”

    元林昌老人紧紧握着那张照片，声音嘶哑。

    随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放在帽檐旁，敬了个礼。

    此时，旁边的小钟，总算是讲起了方才元林昌故事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这位穿着警署制服的年轻人缓缓抬头，直起腰来，开口讲道：

    “我爷爷在五五年的时候...”

    “当时抗米战争刚刚结束，他就接到了一个紧急调令。”

    “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返回国内，去参加了那个紧急任务。”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呆在了现在的蜀州。”

    “彻底退役之后，就一直在家里面务农了。”

    这个时候，谭侨也接过了话茬，主动向元林昌说了起来：

    “根据元爷爷的说法...”

    “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是钟排长的一个声音，给了他坚持战斗下去的勇气。”

    “时隔六十四年，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也一直都是这个声音。”

    “而今天小钟，带回了钟排长生前，在病床上为元爷爷留下的一段录音。”

    “希望这段声音，能够穿越时空，将全部的思念与祝福，全部告知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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