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捡来的。”

    “我已经活了十多年了...”

    “却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当时就感觉...”

    “好像全世界都在骗我一样。”

    “我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

    “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

    “我就觉得...我好像是个傻子...被他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李阳稍稍压低身位，开口问道：

    “那个时候，你恨他们吗？”

    “你的亲生父母...养父养母，还有村里里他们。”

    “当时的你，对他们都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张田媛的神色略显暗淡，缓缓开口：

    “当时...”

    “所有人，我都恨。”

    “我恨他们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当时的我...感觉特别难受。”

    “一时间，感觉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就像一个特别特别多余的人。”

    “再后来，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了。”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自暴自弃，彻底不好好学习了。”

    “因为当时我觉得...”

    “既然他们不要我了，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那我就彻底坏下去。”

    亲生父母的抛弃，养父养母的欺瞒。

    都令当时的张田媛，无法接受。

    于是，便用了这样的方法，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但养父养母这样的选择，也并非无法理解。

    如若从小得知自己并非亲生，张田媛的状态，又能比现在好多少呢？

    最起码，这孩子从小在爱意中长大。

    她的童年，也算是幸福的。

    稍稍平息了片刻之后，张田媛继续讲述起来：

    “后来回学校之后...”

    “有一次上晚自习上课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同学的脚。”

    “那是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孩子...”

    “被我踩到之后，当即就骂了我一句...说你瞎啊？”

    “我正好当时脾气也不是很好。”

    “所以直接就骂回去了。”

    “我说你才瞎呢。”

    “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俩就打到一起去了。”

    “当时...我越打越使劲。”

    “就感觉...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点。”

    “感觉自己终于能爆发出自己一直在压抑的情绪了。”

    “后来...”

    “老师跟校长，把我的养父母叫来了学校。”

    “当时我给我养父打电话的时候...”

    “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爸，我打架了。”

    “我爸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打坏什么地方？”

    “我说...没事，只是让你们来开家长会而已。”

    “后来，过来给我开会的，是我的养母。”

    “那天，着特别特别大的雨。”

    “正常在我家里的时候，我养母一直都是一个特别严厉的人。”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肯定都要吓得不得了了。”

    “但当时看见她来之后，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当时就觉得...你来了又能怎样？”

    “我打都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她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也没有打伞...”

    “当天的雨下得特别大。”

    “我目送着她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眼睛特别红...”

    “她问我...你怎么打架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们送你来上学，是让你来打架的吗？”

    “但是我一点没听，直接转头就走了。”

    “我当时觉得...”

    “你又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的亲生父母都不要我了，你凭什么管我？”

    “你们不都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那我就坏给你们看...”

    “后来，差不多有一周左右。”

    “我爸妈都是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的。”

    “当时我还觉得...”

    “是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们就不打算要我了吗？”

    “想到这些，我就给我养父打了个电话。”

    “但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过了两天，我又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是村里的一个大爷接的电话。”

    “他问我...田媛有事吗？”

    “我现在要去医院，给你妈妈送钱去。”

    “当时我一听，顿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去医院干什么啊？谁生病了？”

    “我大爷就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爸做手术了，在医院急需等着用钱呢。”

    “我一听这话，赶紧就问了下位置。”

    “然后，就立马打车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片刻，才接着开口：

    “当时那个场面，我至今都还记得。”

    “我养父，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浑身上下只铺了一张毯子，没有穿任何衣服。”

    “他脑袋旁边，全是各种各样的仪器。”

    “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田媛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点点泪光。

    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才是病患的身份。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受苦...

    远比她自己痛苦，更难让人接受。

    她的语气有些哽咽，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断断续续的：

    “我戳了戳他...”

    “他没有理我。”

    “我叫了他好久他都没有反应...”

    “后来，我养母走了进来。”

    “跟我说...”

    “说他是因为担心我打架的事情，在路骑车的时候，出了车祸。”

    “现在，才刚做完脾摘除手术。”

    “以后身体里面，就没有这个器官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带着明显的哭腔。

    伸手擦了擦眼泪，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讲述：

    “当时我特别害怕...”

    “特别害怕自己失去他。”

    “那一瞬间我才知道，问我心里到底对他们是怎样的感情。”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

    “他们对我所有的爱，都是真的。”

    “我一直在因为我亲生父母抛弃我这件事，而自甘堕落，还迁怒于身边的人。”

    “我不光是在伤害我自己，还伤害了最爱我的人。”

    “甚至...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我就特别后悔。”

    “仔细想来，其实在我亲生父母把我丢掉的那一瞬间...”

    “就已经与给我生命这件事，彻底抵消了。”

    “我们此生已经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而眼前，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才是对我最好，最爱我的父母。”

    “养恩，大于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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