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难得的周末休息日，徐远风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诶，我昨天怎么说的？我都劝了你们，你们不听，出事了来问我？还不赶紧给公司那边通个气！”

    徐远风一边敲着最后一行代码，一边提高嗓门吼着。

    电话那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似是坏了什么大事。

    挂掉电话，徐远风有些崩溃——

    自从昨天与阿克苏组的组员交流后，他就多次在电话里、通讯软件上，甚至公司内网里提醒他们，让他们千万千万不要使用水冷系统，结果对方不听他的话，而是采用那位空降大领导一拍脑袋想出来的鬼点子。

    这下好了，新疆地区，尤其是阿克苏和喀什所在的地区昼夜温差巨大，水冷的管道根本受不住，大半夜爆了。

    等他们起床的时候，电路板都被泡了。

    本身1201的原型机就不多，这次闹完，又少了一个。他手上的这个1201也是个半残废，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连续测试。

    可测试又是靠着时间与足够的样本堆起来的，他总不可能为了这一次测试拖慢整个项目进度。

    放在以前，他遇到这种棘手状况时，身边总是有一个人，默默地陪伴他，鼓励他……

    可现在……

    “尹……1201……”

    徐远风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感觉格外疲惫。

    1201还没复原，现在正有条有理地被放在检修架上。

    现如今，继续改代码也静不下心，干脆出门转一转吧。

    “来喀什这么多天了，除了那几个经常做测试的地方，还真没仔细游览喀什。”

    这样想着，徐远风走出了房门。

    “巴郎子，这次怎么不带着你那个小小机器人呀？”阿依莎大婶正躺在客厅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见徐远风下来，立刻迎了上来。

    “诶，巴郎子帮婶子看看，这个手机为什么字那么小呀。”

    徐远风接过手机，仿佛回到了读大学的那段时间。

    那时放假回家，尤其是寒假回家的时候，一定会碰到的事情，就是为邻居长辈们解决手机的“疑难杂症”。

    徐远风熟练地将字体调大，虽然他看不懂手机上的维语，但还是凭借经验很快地找到了对应的设置页面。

    “噢哟，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呀！”

    这话太熟悉了。

    果然，即便民族和语言不通，有些事情也是一样的。

    “我出去逛逛，这边上有哪里好压马路的么？”

    “压马路？”阿依莎大婶很明显不太懂这个俗语。

    “就是适合闲逛的地方。”

    “哦哦，古城那边挺好玩的，你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好嘞，大婶，谢谢哈。”徐远风推开房门。

    “诶，我要谢谢你嘞！”

    身后，阿依莎大婶客气了一番。

    下午的阳光如同尖锐的刺，照射在地面上。

    可大街上人群的热情依旧不减。徐远风跟着人群挤上公交，来到古城。

    古城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却仍不足以托起徐远风那悬着的心。

    他很忐忑。

    他忐忑，若是这次测试延期，他的1201项目会被拖延多久？

    若是测试彻底失败，1201项目会不会被裁撤？

    一旦裁撤，他的工作怎么办？

    加上尹秋想要和他离婚，他更加害怕了。

    要么孑然一身，被赶出上海……

    或者，尹秋回心转意，最后和失业的他一起在上海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

    无论哪一种，徐远风都无法接受。

    “诶，阿达西看起来心情不好呀，来尝尝我们的烤肉~”

    徐远风回过神来，抬起头。

    “额，如释重负……如释重负拉面、烧烤。”

    这名字可真……直白。

    这个点，店里没有多少人。看样子，这家店是从下午才开始营业的，他应该是第一个进店的客人。

    “我想要这个，这个——”徐远风眯着眼睛看菜单，“特别大的羊肉串。”

    徐远风倒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大。

    “成，一串是吗？”老板正忙着给烤炉加炭。

    “一串怎么够？我要……额，五串！”

    老板捏着火钳的手停了下来。

    “五串？旁友，你可要想好，吃不完可不许浪费。”

    这一下，立马激起了徐远风的好胜心——

    我好歹也是个一米八的大汉，还吃不了你五串羊肉串？

    “绝不浪费！”徐远风帅气地甩了甩手。

    “行啊旁友，你等好嘞。”老板将最后一点炭倒进烤炉，点起了火。

    炭火吱吱呀呀地叫着，冒出了腾腾热气，沿着炉子弯转而上。

    老板用维语朝着后厨招呼了一声，随后一个年轻人扛着五串羊肉串走了出来。

    徐远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哪里是“特别大的羊肉串”，谁家羊肉串用将近一米的签子串的？

    他看向店老板，老板对着他做了个比划“大”的手势：

    “特——别——大——”

    “老板，少放点辣椒哈。”徐远风的声音明显比之前虚了不少。

    “诶，好嘞，给你放些香香的，但是不辣的辣椒！”

    炙烤之下，油从羊肉中汩汩冒出，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料与火焰相撞，撞出缭绕于鼻息的烟雾。

    “真香啊。”

    徐远风不由得感慨。

    这家店正好临着大街，微微抬头，可以看见湛蓝色的天空。

    炊烟缓缓地向上飘去，似与天空中稀薄的云朵融为一体……

    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先上两串，趁热吃吧。”老板将一个硕大的托盘放在徐远风面前。托盘里，羊肉串还在滋滋作响。

    ……

    “老板老板，打包，我要打包！”连吃两串的徐远风此刻感觉自己的胃里已经塞满了羊肉——好吃是真的，吃不下也是真的。

    老板也毫不意外，熟练地找了几个打包盒装了起来。

    三串，装了四个打包盒。

    回到住处后，尹秋见徐远风左右手各拿一个袋子，调侃起来：

    “现在就开始为中年失业后送外卖做准备了？”

    徐远风白了尹秋一眼，这人纯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或许是因为特别大羊肉串的特殊治愈作用，他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是放下餐盒，跟尹秋讲起了这些羊肉串的来源。

    这一下给尹秋整乐了，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笑声引来了阿依莎大婶。

    大婶听完，也跟着靠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大婶还是友好地提醒二人，这边饭店菜单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有啥写啥。

    写着“特别大”，那就真的是特别大。

    “可以特别大，但谁能想到这么大呢？”徐远风腹诽。

    最后剩下的这些阿依莎大婶索性给二人晚饭加餐了，也算是没浪费。

    入夜，徐远风站在阳台上，看着天上闪烁的群星——

    上海可没有这么好的星空，这般令人心旷神怡。

    或许是广袤无垠的星空令人豁然开朗，徐远风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里担心的事情，其实有些可笑。

    刚与尹秋谈恋爱时，他担心以自己的条件，会留不住她。

    见到尹秋父母时，他担心尹秋父母会瞧不上他。

    临近毕业，连续面试了几次都没有公司要他时，他担心自己不够资格留在上海。

    可如今的生活告诉他，他的担心全都没有发生。

    之前的他，与那望着天穹却担忧天穹坠落的杞人没什么两样。

    “这是木星，这是火星。”风轻轻地拂过，徐远风对着星空喃喃。

    身后的楼梯，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徐远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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