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敢去打开那个匣子。

    田氏一把给铺盖卷好，呸道：“要扯这些丧气话，就别让我们来！你当你们李家的坟好找？”

    她打起精神，指挥起所有人，等到所有东西都收好了，最后满意的点头。

    “大勇，你蹲着。”

    田氏发话，杨大勇乖乖听令。

    扭过头，她冲李秀娥吆喝：“别磨蹭了，上来！”

    田氏一把将李秀娥从床上提溜起来，啧声道：“骨头就这二两重，两腮都挂不住肉。哼，说是什么富贵人家，我看这门就是一张嘴，吃人都不吐骨头！你们这一家子，这辈子都掉钱眼里，被钱吃了。”

    往杨大勇身上一卸，田氏便松了手。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田氏环顾一圈，最后将匣子轻轻夹在怀里，挺直了脊梁。

    她们走的时候倒快，几个仆役眼都不夹一下，旁若无人的将这绣楼给砸了。

    “夫人说了，这地方病的病，死的死，丧气！赶紧收拾了！”

    这话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走的时候说上一嘴。

    江清婉深深的看了李秀娥一眼，江大夫人真是杀人诛心，临走了还要借下人之口狠狠羞辱李秀娥一番。

    然而李秀娥对这些动静浑然未觉，只是静静趴在背上。

    “秀娥啊，马上到家了啊。”杨大勇抹着眼泪唤她。

    “咱还年轻，不到二十呢。年轻人身子好，养养又胖乎了。你看阿婉，以前黑瘦黑瘦的，现在不也养的漂漂亮亮了么？”

    “你想娃儿不？你想它，就养好身子，回头大伯教你念念往生经，你识字儿多，肯定比大伯念的好。”

    杨大勇这时说的话比一年加起来都多。

    然而并没有人去打断他。

    田氏也红了眼圈，故意落后了几步，隔得远远的。她就不该来，好不容易冷的心肠，又生出几分难过。

    李秀娥迷迷糊糊的听着，轻笑道：“哪儿用得着，我们娘儿俩就是下了阴司，手牵着手，也没什么可怕的。”

    自从被抄了家，从来没这么踏实过。躺在杨大勇的怀里，什么也不用想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水一般，一路走着，被风吹啊吹啊，慢慢的变冷。

    此生终矣。

    大抵是没想到会去的这样快，杨大勇还在呼喊着：“阿婉，你快来看看，秀娥晕了！”

    江清婉伸出两指，在李秀娥的脖颈处探了探，摇摇头说：“阿爹，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其实，刚才我一直在你们身后观察着，她闭眼时面容恬静，唇角微扬。我想，最后能有阿爹陪她一程，已经能让她走的很安心了。”

    “就参照她的心愿，咱们定口棺材，将孩子放入棺内，明日便启程回家吧。”

    晚上，田氏二人便出门去寻棺材铺。

    柚儿伺候着江清婉洗药浴，神情也难免低落：“今夜原本也有李姑娘的药汤，如今都用不上了……说来真怪，她活着时算不得是个好人，可她死了，我这个不相关的人却觉得伤心。”

    “她不过是走错路的人。”江清婉叹道，“可一错到底，最终只会万劫不复，让人可怜可悲。”

    “对了，那个核桃怎么样了？”

    柚儿应道：“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浑身乏力。我便将给李姑娘预备的药汤，先给她喝了，想着先给她补点气血。”

    江清婉预感不妙，立即嘱咐道：“我去看看。”

    柚儿也要随着，江清婉抚摸着柚儿的面颊，宽慰道：“明日就回家了，天冷路滑，咱们须得走个几天。你去收拾收拾行李，多带饼子和肉干，再拿上碎茶末，路上好就着吃食喝茶。”

    柚儿不疑有他，便去厨房收拾了。

    江清婉这才捏了一手闭气术，踏入了核桃的房门。

    推门而入时，核桃正在床上翻身，睡得很不安稳。见到江清婉来了，半睁着眼睛道：“我身上乏得很，没给小姐请安，望小姐恕罪……”

    江清婉因有闭气之术，所以没有开口。

    只是在核桃手腕覆了一条手帕，开始把脉。片刻后，又按压核桃的胳膊，小腿，听到核桃嚎叫说疼得厉害，才作罢。

    江清婉起身，拎起桌上的水壶，晃晃没有水声，便又给核桃倒了一壶茶水，送到床边。

    出了门，她才解了闭气术。

    京城中，何时有了时疫？

    古书中说：“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

    大耀建朝以来，虽偶有蝗灾旱灾，或是洪水地震，但风调雨顺，瘟疫少有。再说，这不是什么偏远之地，而是京城，怎么会在没有大量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出现瘟疫？

    李秀娥和核桃的病情迅速，恐怕是瘟疫，被江府误打误撞，当成了痨病隔离，没有传染开。

    江清婉揉按着眉心，烦躁不安。

    京城若是出现大量疫症病人，药铺药材肯定短缺，若是再有黑心商家囤积药物，涨价卖出，那平民百姓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其次，京城人口多，若是真的传染开，难以想象将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从前她看历代游医的医志记载，瘟疫过处，家家户户都有哀嚎之声，更有甚者，全村尽灭。

    她绝不能坐视不管。

    江清婉摘下项链，是一颗尖锐的箭头，中间是空的，最上面还有个圆孔。

    夜深，第一声金镝破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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