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开窑的日子。

    陈家村村口。

    一大早就来了十多辆牛车，为首的是一辆马车。

    巡逻队今日当班值守的人还从未见过这么多车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以为是哪里跑来闹事的。

    刚想往回跑喊人，就被马车前端坐的小厮还喊住。

    “车里坐的是县令大人，今日来特意来你们陈家村运红砖的。”

    值守之人一听，是来运砖的，就停下脚步，简单询问了一番，眼睛想往轿厢里头瞄去。

    马车帘子此时恰好被人从里头掀开，里头端坐着的正是白霄白县令。

    白县令拱手道，“有劳了。”

    值守之人定睛一看，果然是上次在祠堂里处置蔡老太的县令，便不敢耽误大事，赶紧将路口让出。

    十几辆车往陈家河河边驶去。

    砖窑厂那边已是热闹非凡。

    窑火早已熄灭，窑内也晾了一天一夜。

    陈长生和里正以及一众窑工都在安静地等着，旁边还围着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有陈家村的村人，还有临近几个村子里的人。

    那几个村子里的人早就听说陈家村竟然建了座砖窑厂，一开始各个都不相信，陈家村那么破落的村子，砖瓦房都没几间的村子，能建窑厂？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直到他们亲眼目睹河边起的两座窑，而且还听说是一个寡妇牵头建起来的。

    可又有人嘲笑说，那窑建起来又如何，也不是人人都会烧砖，一个寡妇怎能烧砖？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尤其是赵家村的赵里正，他绝对不相信更不允许陈家村的人建砖窑厂。

    这些天他偷偷派人打听，听到建窑厂的寡妇竟然是蔡老太婆的女儿赵大丫，那个从小唯唯诺诺的赵大丫，竟然还建起窑厂。

    赵里正坐不住了。

    上一回因着蔡老太婆的事儿，赵里正已经因管教无方，纵容村民杀人犯案，在县衙被登记了一笔，在周边几个村子里低人一等。

    他一直都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他带着赵家村十几个年轻壮汉也混在人群中一起到窑厂看看热闹。

    若是红砖没烧成，那就算了，毕竟一个女人干不了什么大事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红砖真的被烧成了，那他赵里正高低必须要掺一脚，只因那赵大丫现在是个寡妇，终归是姓赵，是他赵家村的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各怀心思，陈长生并不知晓。

    陈里正也同样并不知晓，陈老头心里是既紧张又激动，所以当得知周围邻村的人来看热闹，他并未阻止，让巡逻队的人都给放了进来。

    陈长生看着眼前众窑工，正色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待看砖之后，所有一切才能揭晓。”

    她对着一个老师傅抱拳道，“有劳师傅帮忙把关。”

    看砖需要由最有经验的老师傅来。

    老师傅凭借肉眼来观察砖块烧出来的颜色，便可知烧砖成不成功。

    给陈长生搭建砖窑厂的一个老师傅扶着架子慢慢爬上最高处，透过窑口最上头的出烟孔往里头瞅，紧接着回头对着底下的陈长生微微点头示意。

    陈长生读懂了老师傅道意思，她大喊一声道，“开窑！”

    众窑工得令，抄起家伙事儿将窑外的黄泥封层给小心铲开，等到露出入口时，大家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陈长生走进窑里，不多时，就见她抱着几块红砖出来。

    烧制好的红砖还冒着丝丝热气，就像是刚出炉的包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悦。

    一旁的里正几个大步就上前，拿起两块红砖放手上掂量掂量，“重量适中，不重也不轻。”

    紧接着又将两块砖对碰，声音清脆。

    里正将砖块翻转仔细查看，还用力掐了砖块的角，接着激动地开口道，“棱角分明，表面平整，也没有多余的颗粒。这红砖烧制得确实不错，不错啊！”

    听到看砖老师傅和陈里正这两位权威老人的肯定，众窑工皆长舒一口气。

    这些人的辛苦和忙碌终究是没白费。

    有了红砖就有了希望，等到了月底结算了工钱，他们也能买得起砖、建得起房子了。

    陈家村的人脸上各个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陈长生笑着对众窑工朗声道，“进去搬砖。”

    所有人都有序进进出出，将一摞摞的红砖小心翼翼地搬出窑外再码放整齐，好像手里搬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而人群中的赵里正却显得不开心，他是真的没想到陈老头的村里还能烧出红砖。

    年轻时候就矮陈来根一头，现下有了砖窑厂，那陈老头以后岂不是要骑在他头上撒尿？

    赵里正红了眼，他低声对同村的几个壮汉道，“你们几个也混进去搬砖，搬到咱赵家村去！”

    “叔，咱们也去搬？被陈家村的瞧见，还不得打死咱们。”一个年轻汉子斗胆道，“这是人家的地盘，没咱说话的份。”

    赵里正骂道，“你懂个屁！那窑厂是不是赵大丫建的？”

    “是。”

    “那赵大丫是不是姓赵？娘家是不是我赵家村的？”

    “是。”

    “我赵家村人建的窑厂，就属于我赵家村，里头那些红砖就必须属于我赵家村的人。”

    年轻汉子被赵里正这番话给说懵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还不快去搬。由我赵里正在，你们尽管搬。”

    十几个汉子也跟着上前，埋着头就往窑里去。

    此时窑厂人多，沉浸在烧窑成功的喜悦之中，到处都是叽叽喳喳，人声鼎沸，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十几个汉子还真就趁乱搬了百来块砖到远处。

    赵家村的人准备搬第二轮的时候，被马婶子发现了。

    马婶子天天在窑厂上盯着，自个儿招的哪些窑工是一清二楚。

    她看着那几个陌生面孔，还以为是陈长生特意从哪里请来帮工的人呢。

    可是越瞧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帮工的把砖搬到那么老远哩？

    马婶子忍不住向陈长生问道，“大福娘，那几个人搬砖的汉子，是你请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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