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苏茵不好意思再敷衍了。

    苏子宥耐心教了她这么多用兵之道，相当于给了她一把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让她受益匪浅。

    若她随意说些空话，岂非辜负了师兄的提点？

    苏茵想了想，决定说真话，认真道：“此文内容详实，不像许多书生只晓得写空话。作者提出的合纵连横之法很有可行性，却有一点……”

    苏茵顿了顿。

    苏子宥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苏茵笑起来，目光坦荡真诚，“抗金的意义，说到底是为了大雍的长治久安，但这篇文章提出的合纵连横之法却只能保大雍至多五十年的安宁。”

    说白了，横纵联合之法确实很巧妙，但旧的王庭覆灭、部落瓦解，新的王庭和部落便会慢慢崛起。等到金国缓过来气的那天，合纵连横之法还能再次奏效吗？

    就算奏效，那每一次兴兵，是不是都会有无数百姓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特别是对于苏茵这种，沦为过贱奴，实打实体会过一碗米能救活几个人的重生者来说，这篇文章考虑了朝局的稳定、统治阶层的利益，就是没提过战争之下的百姓会如何。

    归根究底，作者的局限在于没有体会过底层百姓的不易。

    这也是上位者的通病，文章里清清楚楚地写了金国战败后要向他们收多少万两赔款，却不清楚，一次战争分派到每一个农民头上要多交几多米的赋税，这些多交的米又够一个三口之家几天的嚼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国家要长治久安，应该把上层人和底层百姓都考虑进去。

    苏茵怕这些话传出去会惹得写这篇文章的师兄不悦，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

    苏子宥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出身极贵，自幼机敏，自认凭自身之力便可保基业安稳。

    但那些他看不见的地方，百姓们几时晨起？几时劳作？麦子一年收割几次？他全然不懂。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动，卷进来几片花瓣，正好落在苏茵面前的文章上。

    苏子宥凝神看去，看见小姑娘捉着笔歪歪扭扭地写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发展格物学，大力研究火药、火铳，火炮等武器。”

    “要让天下更多人能读书，读得起书，不要让学习成为有钱人的专属……”

    “……须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少年雄于神州则国雄于神州。”

    洋洋洒洒两千余字，看得苏子宥自惭形秽。

    ……

    苏府，正厅外。

    近日频繁外出的五小姐苏妍带回来一个老妪。

    老妪鬓发灰白，衣衫破烂，脸上沟壑丛生，一双三角眼透出几分算计与狠辣。

    与之违和的是，她左手上戴着一枚崭新的、黄澄澄戒指。

    老妪穷困潦倒地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这种好东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越发觉得尚书府这位五小姐是天上下凡的活菩萨。

    苏妍看着她这副市侩嘴脸，眼中满是鄙夷，忍着恶心交代道：“一会儿见到父亲母亲知道怎么说吗？一定要咬死了苏茵早就跟你有联络，让全家人都相信苏茵早就知道自己是假千金的身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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