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当然知道这种级别的事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本想推脱。

    对此，黄老头给出的理由是——积累功勋和监视。

    由王牌调查员牵头带领处理“白戾”级，还是情报充足和处理成功过的诡谲，任务基本十拿九稳。

    让沈寂参与其中，混个协助的功劳，有助于他快速向着晋升高级调查员迈进。

    此外，王槐精神状态不稳定，也需要调查局的内部人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监视，一有异常随时报告。

    同时，风险也是有的。

    沈寂觉得，跟王槐一起执行任务的风险可比单独面对那“白戾”级的“只因”要大多了。

    但不考虑所谓功勋，单单有见识王槐出手的机会，便足以支撑他答应下来。

    这有助于将来“鬼墓之碑”面对王槐的时候，占据更多的主动。

    黄老头特意让沈寂先到调查局跟王槐汇合，再一起出发。

    此时，沈寂正坐在汽车副驾驶上，旁边正是气质阴邪，佝偻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的瘦高男子。

    让一位王牌调查员给自己开车，沈寂略感不自在，但丝毫没有客气。

    ——通常王牌调查员都会配有专门的司机，但不知是不是有过却死于王槐之手，或是无人愿意当他司机。

    汽车逐渐驶离居民区，两侧人烟越来越少，可以看到一些工厂和烟囱出现。

    “主人，这越来越远离城区，对我们很不利啊……这小子煞气太重了，简直是尊杀神，名说他会不会……”

    罗素略微颤抖的声音在沈寂脑海中响起，但被他打断：

    “放心，如果他真的打算对我下手，那我一定把你丢得远远的，你看情况自己逃吧。”

    罗素欲哭无泪道：

    “可是我没腿啊……”

    沈寂没再开玩笑，安慰道：

    “虽然他杀过的人类不少，从来没有调查局同事死在他手里的，而且上次数百名守卫兵团士兵离奇死亡，已经引起了很多高层的怀疑。”

    “除非他想被逐出安定区，否则就不可能拿我发泄杀欲。”

    罗素再次提醒道：

    “可他是个随时可能失控的疯子啊……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这我当然知道……沈寂心中暗道：

    但我甚至希望他真的对我动手。

    那样的话，就算这具化身陨落，哪怕没有直接证据，安定区也必然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不会允许他再担任公职。

    只要他被限制自由，那么调查局里的秋梨就会安全许多……

    一想到这种杀人魔在调查局光明正大地晃悠……不，甚至留在安定区，沈寂都感觉很不安心。

    这个时候，王槐嘴角扬起夸张的弧度，几乎快到耳根，用低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伊森是吧？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接下协助我的工作，真让我有些意外。”

    “据我所知，局长在你之前问过另外几个中级调查员，但即便有任务功勋的诱惑，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拒绝。”

    哦？有这事？那个老家伙……沈寂皮笑肉不笑，丝毫也不怕得罪对方：

    “嗯，大概是我胆子比较大吧。”

    王槐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怪笑道：“嘿嘿嘿……胆子大，难道连死都不怕吗？”

    我就是死亡本身，有什么好怕的……沈寂一脸认真道：“要是连死都怕，当什么调查员？”

    此话一出，王槐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兴奋：“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这个世界比死亡可怕的东西可太多了。”

    “比如，醒过来发现自己亲手杀了至亲，众叛亲离，被所有人厌恶，在暗地里唾骂，哈哈哈哈，你说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东西吗？”

    沈寂看到王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闭上。

    他对这位王牌调查员的经历并无探究的想法。

    可王槐似乎没有终止聊天的打算，自顾自地说着：

    “伊森，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你有着美丽的未婚妻，位高权重的父亲和老丈人，还有不错的外貌，年纪轻轻就完成了二次觉醒……这样的你，竟然也不怕死，加入调查局，甚至跟我一同执行任务……”

    “伊森，你难道就不怕失去这一切吗？”

    沈寂听得皱起了眉头，对方对他的关注程度超乎了预料。

    “主人，你快让他闭嘴吧，我害怕……”罗素颤声道，他总感觉这王槐在暗示着什么。

    “无妨，他若真对我有兴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沈寂眼中冷厉一闪而逝，传递意念道。

    不多时，汽车来到了这次任务的地点——南部第九养鸡场。

    刚下车，沈寂就闻到了一股鸡粪混杂着血腥的气味随风充斥鼻腔。

    偌大的养鸡场宛如一个体育场般宽大，生锈的铁门前已经聚集了一支守卫兵团的队伍和一批武装车辆，封锁了现场。

    队伍里有沈寂的半个熟人，唯一从伊甸园活着出来的超凡者，安林。

    看到沈寂和王槐下车的一瞬间，安林脸上呈现一抹短暂的异色，不知是惊讶于沈寂敢于协助王槐，还是被王槐的诡煞气质所震慑。

    越过警戒线，简单打过招呼后，沈寂通过半掩的生锈铁门，看到了鸡场内部一片浓稠而腥臭的血水。

    血水里浸泡着大量的鸡爪、碎骨，以及少量的衣物碎片和人类骨头。

    沈寂脑海中浮现起相应的诡谲信息。

    【诡谲名称：只因】

    【位格：“白戾”级】

    【分类：规则概念类】

    【外形特征：无实体，但靠近会听到类似于“只因”的卡顿人声，由此而得名】

    【危险评估与诡谲特性：

    可无视‘墙’的阻隔，凭空出现在安定区内，对某一事物或人进行附身，出现地点和附身目标均无规律。

    完成附身后，一定范围内（一般是半径5-20米不定）向其靠近的所有生物将出现融化成血水的趋势，非超凡生命当场融化，生命位格越高，速度越缓；

    若保持安全距离，但在目击“只因”附身物后眨眼，且未移开视线，则目击者当场爆炸；

    随着时间推移，“只因”附身目标会逐渐增多，扩大诡谲杀人规律的生效范围，对安定区造成极大的危害。

    此外，此诡谲具有一定“活着”的特性，会趋利避害，无法通过起重机、机械臂等手段抓捕，关押进封印道具内；

    一旦附身目标死亡或毁坏，则可在瞬间完成转移附身】

    【处理建议：使用高位格封印道具，或四次觉醒及以上超凡者出面压制。

    需保持安全距离，同时注意避免目视，若目标突然出现视线内，则维持睁眼状态或闭上眼睛，直至确认目标危险消除】

    “这东西就像一场瘟疫，解决了一只，隔段时间另一只就又会冒出来。”

    安林介绍着现场情况：

    “现在诡谲是附身在厂房内的一只鸡身上，除了它，周围十几米都没有活物。”

    “王槐，你不是第一次处理‘只因’了，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注意别把那只鸡失手杀了，否则万一它附身到我们其中一个人身上，就麻烦了。”

    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传播效率较高的顽固诅咒……沈寂暗暗做出评价。

    “我要的人呢？”高出众人两个头的王槐阴冷地扫了安林一眼，说道。

    “把他们带上来。”安林摁下打寒颤的冲动，对手下道。

    五个身穿囚服，戴着头罩的被士兵押了过来。

    “才五个？”王槐面露不满，“你是瞧不起我，还是以为我要对付的只是个‘白煞’级？”

    “可你上次处理‘只因’才用了五个人……”安林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上次是上次，现在是现在，我体内的东西进一步复苏了。”王槐声音低哑道，“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该死之人，你莫非还舍不得？”

    安林当然不是舍不得提供死刑犯，而是对王槐越来越大的胃口感到不安，但在后者的要求下，最终还是加了三个囚犯上来。

    他更担心王槐在事后得不到满足，而牵连他守卫兵团无辜的士兵。

    这个人数比我想象中要少，看来王槐不会动用太多的诡谲力量……念头闪过间，沈寂没插一句话，默默充当监视者的责任。

    在安林命令士兵们退出三十米开外，只留下他和王槐、沈寂，以及八名死刑犯后，王槐走到了其中一个死刑犯面前。

    他伸出瘦长如竹节般的右手，缓缓扣在了死刑犯的脖子上，在后者越来越明显的颤抖和挣扎中逐渐收紧。

    咔嚓一声，王槐手一松，死刑犯瞬间瘫倒在地。

    下一刻，让沈寂瞳孔变化的一幕出现——

    一根根暗灰色的枝丫如雨后春笋般钻破了死刑犯囚服，向着天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

    而死刑犯的尸体则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灰色，渐渐陷进土里，仿佛化作一块僵硬的石头，一块根基，支撑着诸多暗灰枝丫肆意伸展。

    看着那些枝丫令人不适地摆动，勾勒出邪异不安的线条，沈寂和安林内心犹如实质的沉重和压抑也是愈发明显，几乎透不过气来。

    仅数个呼吸间，一棵需要两人环抱的暗灰树木已经冲天而起，达到四五米高，增长的趋势也减缓下来。

    此树主干粗大，与细长如指骨的枝丫形成鲜明对比，树冠光秃秃的一片呈扁圆形，整体树皮都是暗灰色，沈寂初步辨认之下，感觉与槐树颇为相近。

    至于那名死刑犯的尸体，已经淹没在了树桩底下。

    受此树出现的影响，附近明亮的天空都阴暗下来，似乎和暗灰色的大树融为了一体，无声无息地渗透出大恐怖的意蕴，连沈寂都不愿直视。

    虽然位格不如米歇尔的“丰饶之土”，但带来的危险气息，却是其之上。

    这只“血戾”级诡谲……随时都可以轻易要了我的命……

    就站在槐树阴影下的沈寂通体感到冰凉，但内心还算平静，没有忘记监视王槐完成任务，倒是安林早已跑到了十米开外。

    “伊森那小子到底在干嘛？直愣愣地杵在那里，莫非是被‘血戾’级诡谲吓傻了？他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团长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安林远远地盯着沈寂一动不动的身影，心中既担忧又害怕，后悔刚刚离开的时候没拉着他一起。

    至于收音机罗素，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哦？你还在啊？”

    收回落在暗灰槐树上的目光，王槐转过身，对沈寂的表现颇为意外，赞叹了句：“有种！”

    “快开始吧，要是里面的‘只因’扩大附身数量就麻烦了。”沈寂平淡催促道。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其余七个被吓得尿了裤子的死刑犯身体忽然漂浮起来，毫无反抗地被无形力量挂到槐树枝丫上，瞬间就没了生息，四肢无力垂落。

    ——身体却十分完好，就好像被抽干了灵魂一样。

    这就是它的杀人手段吗？那样如何对付“只因”？沈寂一边内心展开情报收集，一边摆出饶有兴致的架势问道：

    “你的诡谲叫什么名字？”

    “‘鬼树’，你也可以叫它‘鬼槐’。”王槐咧嘴露出牙龈一笑，然后走到养鸡场的铁门前，轻轻一推。

    他很自大，也许不吝啬于驾驭诡谲的情报，之后可以再问一些特性……

    沈寂如此想着，看到“鬼树”延伸到养鸡场内的一根枝丫之上，悬挂起一只没有生机的母鸡。

    唯一一只完好的鸡，应该便是“只因”的附身所在了……意识到这一点，沈寂立时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担心此时被“鬼树”挂起的“只因”依旧存在杀人规律。

    “放心，它已经被我的‘鬼树’所压制，无法发挥诡谲特性了。”王槐幽幽说道。

    但沈寂依旧没有睁眼，同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咯咯咯”的鸡叫，其中还伴随着“只因”的卡顿人声，心神立时一凛：

    这王槐果然在骗我……

    也就在这时，王槐轻“咦”了一声，略显讶然道：

    “不好意思，‘只因’刚刚已经完成了繁衍，我漏掉了一些附身目标，现在被我惊动，纷纷跑了出来。”

    谨记“只因”杀人规律的沈寂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乱看，也不挪动脚步。

    砰砰砰！

    身后的传来密集的爆炸声，不用回头，沈寂便知道那群士兵有人炸成了碎片。

    通过“灵能视野”，他还能感知到几名士兵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挂到了“鬼树”树梢之上。

    “王槐……你真的不是在借处理诡谲名义，随意杀人吗？”

    这个时候，沈寂忽然睁开双眼，看向了双目兴奋得赤红，正无声狂笑着的王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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