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从门外向内走来地皮鞋声音，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医务室，接着是隔断帘被撩开的声音。

    胡安生转过头，见到了站在隔断帘后面的人影，正在检查着季浩云的状况。

    片刻后，对方发出了『啧』的声音，然后拉回隔断帘，朝胡安生这边的窗台走来，一边擦着手掌一边走来，脸上留着些许的不甘。

    是因为什么这点，他也不必猜了，因为那个人是季千恩，刚才的事情被他一五一十地全部阐述了一遍，从胡安生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胡安生：“没想到……连罗斯家族那边也干涉进来了，看来李家那边有点坐不住，也想出来透透气啊？”

    硬币在指尖流畅地穿过着，胡安生正以花式的手法，把玩着那枚硬币，脑子里则在思考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与一旁的季千恩讨论着。

    现在已是下午过后，夕阳落下，黄昏已至，窗外的天空染上一层朱红，反射的光线将整个医务室也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这是看着就会感到不适的夕阳。

    季千恩：“虽然挺意外……不过还是能在‘计划’的掌控范围内！”

    胡安生：“话虽如此……有一点我不明白。”

    季千恩：“说吧，什么想不明白？”

    鼠辈都知道必须躲在暗处、在夜晚的时候借着夜幕行动，并且不留痕迹，干净利落。

    每一篇的报道都表明，罗斯家族和他们的杀手业务扯得很开，如果不是因为各种捕风捉影的说法，恐怕连季家都难以确定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杀手世家。

    所以借助夜幕行动的罗斯家族杀手，怎么突然开始选择在阳光下现行了呢？这无异于是要让光芒将他们压垮。

    胡安生：“他们的杀手从始至终都是躲藏在看不到的阴影之下，这次为什么会这么明目张胆，不顾暴露的风险站出来呢？”

    季千恩：“如果这只是罗斯家族的一厢情愿，恐怕对于‘计划’而言，不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能够在阳光下行走，就一定说明存在着能够抵御光芒的手段，也就是说……

    季千恩：“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罗斯家族能够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人再给他们打保险。”

    胡安生：“你的意思是？”

    能够站在罗斯家族的顶上，还能够给一个夹在中等上等之间的家族做保票的存在还能是谁呢？上等家族只有一个。

    季千恩：“……李家。”

    胡安生：“……你说李家会为这个事情出手？”

    季千恩：“我不好说……可如果情况属实，那组织上的‘计划’就必须得提前了……”

    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感觉很可疑，两人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吧，如果李家真的插手，那代表了他们阵营的人，是谁？

    胡安生：“我认为应该向组织汇报一声，总感觉李家这次很可能会……”

    季千恩：“不，再等会，先从其他的地方入手……对了，我给你安排的那个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调查的事情？胡安生一听立马反应过来，随即扔出手中的硬币，在落入手中后化作火焰，紧接着一本文件夹被显现出来，然后举起递到了季千恩的面前。

    胡安生：“都在这里了。”

    季千恩：“干得不错。”

    文件夹被翻开了，开篇的第一张表单右上角，便贴着李千翼的照片——这是一封关于李千翼的身份报告？

    里面除了包含李千翼入学时上交的各类信息，还包括着他过去的各种信息、身体指标，不仅如此还有人际关系、家庭状况、私生活等等。

    可以说是详细到，除了他的饮食习惯的程度了。

    那份文件夹足足有一本书的厚度，季千恩飞快地翻了一遍，挨个检查过后，脸上的眉宇不禁缩紧，似乎是感到了些许的违和感。

    难道说情报有误差？！胡安生也跟着紧张起来。

    胡安生：“这副表情……怎么了？情报有误？”

    季千恩：“……我粗略看了一下，确实感到有个奇怪的疑点。”

    打小出身在父母双亡的家庭，之后流落到不知名的孤儿院当中，成为了和平常人一样的存在，直到长大，被罗斯家族收养。

    胡安生：“这也解释了那个罗斯家族的丫头，为什么在你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出现阻止了你的行动。”

    季千恩：“你说的很对，但是你漏掉了一点。”

    胡安生：“是什么？”

    虽说罗斯家族收养这种身世不明的人作为杀手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身为一名底层的杀手，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不惜让自己的女儿暴露出行踪，也要保护好这样一个收养来的孤儿呢？

    季千恩：“按理说，如果是长子，让自己的次女去保护罗斯的血脉，这还能说得过去。”

    季千恩：“但不可理解的是，李千翼是收养而来的，恐怕真实的情况下，应当是反过来才对。”

    季千恩：“我寻思这个李千翼绝不可能和那丫头是亲人那么简单……疑点太多了……”

    胡安生：“说起疑点……我在调查那家孤儿院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呢~ ”

    还有这种事？胡安生的话勾起了季千恩的兴趣。

    季千恩：“发现什么了？”

    胡安生：“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是李家的护卫……”

    季千恩：“……什么？李家的护卫？！”

    为什么偏偏是李家的护卫？！这可是相当关键的信息！季千恩再次仔细看了一遍那份报告。

    等待了许久，他放下报告，若有所思之后，神秘一笑。

    季千恩：“……原来是这样吗？”

    胡安生：“怎么？”

    季千恩：“说不好……我需要你再帮我办件事。”

    胡安生：“你说吧。

    季浩云：“……？！”

    床上的季浩云，忽然醒来，紧张地朝四周望去！

    但……什么也没有……

    季浩云：“这是在哪？！”

    漆黑的室内，看不清四周的状况，但是病床直接连接着的病房，只要张开眼就能看到摆放着的各种药架、药柜，还有洗手台。

    这是在医务室？但是隔断帘消失了，通常来讲应该会给邻床的病人准备一些隐私的空间才对。

    更何况，这样的隔断帘，还能遮挡住外部的诡异状况，例如门外莫名其妙的白光，正在门后晃悠着。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怪瘆人的。顾不了那么多的季浩云站起身来，推开门准备一探究竟，白色的光芒却将他笼罩，将他的眼睛照射得无法睁开。

    这似乎是他的精神世界？而非什么医务室。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推开门出去的他被白光淹没后，欢声和笑语比白光更加突兀地再次淹没了他的感官。

    耳膜快要被突然出现的嘈杂声撕裂了，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准备堵住耳朵，声音却在这时变得平静。

    熟悉的女声似乎镇住了噪音。

    嘈杂变成了轻松的大人和小孩们的欢声笑语，环境的声音也开始逐渐平静安宁，这让季浩云的身心无比畅快。

    再次睁开眼，他似乎身处于一座游乐园？摩天轮和过山车额外扎眼，远处还有个挂着欢迎语的热气球正漂浮着。

    季浩云看着那些熟悉的事物，虽然有些抵触，但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这个时候，熟悉的女声再次出现了。

    韩雪（？）：“浩云~ ”

    季浩云：“？”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是来自于……韩雪？

    不对，这个人看起来不是韩雪……至少不是现在的韩雪，她的身高不一样，矮矮小小的一只。

    再仔细检查，会发现她没有穿着那条粉色的常服，而是条非常奢侈的粉色小洋装，就和她的头发一个颜色，也和她的头发一样精致。

    她又再次呼唤了一声，这次季浩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了。

    似乎因为注意力的集中，远处的韩雪注意到了自己，紧接着朝着他跑来，走进了过后季浩云才会想起来，这是小时候的韩雪？！

    他的手被牵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而是变成了一副矮小的身材，就和韩雪的身高差不多，只是高了一点点而已。

    两人都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还没完，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跟随着韩雪的话语。

    韩雪（小时候）：“浩云~ 今天我们玩王子和公主的的游戏吧~ ”

    季浩云（小时候）：“不要……那么幼稚的游戏我才不要玩！”

    韩雪（小时候）：“可是，就只有你愿意陪我玩了……而且，在这里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季浩云（小时候）：“我……”

    他有些尴尬，想要拒绝，但韩雪却在这时依偎他的身上，蹭上去的脸浮现出红润，湿莹的眼瞳好想要哭出来一般，楚楚可怜却又有些怜人的可爱，委屈的模样迫使他无法狠下心来，于是服软的他，勉强答应了要求。

    季浩云（小时候）：“唉……真是，好了，陪你玩就是了，不要在我身上哭。”

    韩雪（小时候）：“嗯，浩云哥哥对我最好了~ ”

    只是有点受不了那种恳恳哀求而已，季浩云扭过头去。

    没多久的两人便在没人的地方，玩起了王子与公主的过家家游戏，这让他回忆起了那时候经历的，无忧无虑且不亦乐乎的时光。

    尤其是那个一边拿着树枝，一边在开心笑着的韩雪，她的欢笑甚至软化了这颗坚硬的心，就连自己都不愿再去想，逃离出这片虚假的世界，沉沦在无尽的美好回忆当中。

    如果一切，能够延续的话……做梦的人总是幸福的。

    直到梦境支离破碎之前。

    天上的热气球不再移动，远处的摩天轮也停止了，过山车吊在了半空中的轨道上，座位上的人们表情凝固着。

    一切终止了，紧接着摩天轮塌了下来，过山车像是粉碎的混凝土块，从高处砸下，热气球没有燃烧，却在空中逐渐开裂。

    这一切，似乎是眼前的世界，如同镜面破碎了？

    季浩云吓得后退了两步。

    季浩云：“怎么回事？！”

    韩雪跟着那些游乐设施，一起消失了。

    眼前又再次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医务室，大门被锁上了，即便是用力去踹也是无济于事。

    他不能出去，却听到了一些与那个画面同样支离破碎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室外。

    嘎吱——砰咔！

    『怎……怎么会这样？！』

    『我的女儿！！！』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让她解脱吧……』

    『你真的可以就我的女儿？！』

    『是的……但你必须保证你们必须对她，就像对待你们的女儿那样，知道吗？』

    『怎么会这样？！明明数值表现都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失败？！』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韩雪！你果然是最完美的！！！——』

    『为什么？！季家居然要利用她？！怎么可以？！我绝对不能……我不能……哈哈哈哈哈——既然你们这些家伙这么执拗，那就不要怪我了！！！』

    『让我毁掉她！！！』

    又来了！噪音声音更大了！

    耳膜上又传来了撕裂的痛感，本来还算清晰的话语声开始变成白噪音，像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喇叭持续传出电流声，将他的情绪拖向无法抑制的烦躁境地，变得不安起来。

    他赶忙闭上眼睛，想要靠着集中注意力去抵御这种影响，结果成功了，但睁开眼的世界却不再是原来的医务室，虽然还是摆放着药柜和药架……

    不对！药架上面的是试管！这还没完，柜子里放着内脏？！这是个实验室！

    季浩云：“这里是……难道？！”

    他立马警觉起来！这不是平常的实验室，这个地方是——

    心底的恐惧感穿刺近脑海，他不想再回忆起来，因为这不是应当被提起的！

    也是自己不敢再次目睹的真相——韩雪实验室。

    就如名字，这不是一般的实验室，这是专门用来实验『韩雪』这个实验体的实验室。

    在那个韩雪出现之前，放在这些罐子里的，正是还没有成型的『韩雪』。

    季浩云：“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脚底下的地面开始传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不知所措的季浩云险些吓倒，但立马反应过来的他准备离开，耳边却传来了瘆人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一名身穿着破旧白色病号服的小女孩，污渍沾满了表面，不堪的模样甚至让她表现不出一点人的感觉，但身体的外形却显而易见是一个女孩。

    她躲在角落里，背对着他，于是只能靠近点再仔细检查一遍。

    没过多久季浩云遍确定了瘆人声音准确的来源——那是什么东西被啃食的声音！

    也就是说……

    季浩云：“小姑娘……你在做什么？”

    『？』

    不对！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那个女孩缓缓转过了脑袋，实际上季浩云早就猜到结果了——满地的血液根本就不用猜啊！

    只是他似乎还没料到，转过头来的小女孩，会长得和韩雪一模一样！看到发色的时候就该猜到才是！

    季浩云：“！”

    季浩云惊慌得讲不出话，而对方张开了嘴，血液从嘴角流了出来，滴在了手上，流到那个还有这半张脸的头颅。

    那个是……也是韩雪？！

    虽然头发已经没了，头皮被吃得只剩下头骨，但很显然，那就是韩雪！不对！是韩雪的脸！

    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因为那个韩雪转过身来，刚才被支撑着的……肢体？内脏？它们忽然倾斜倒下，撒落在地面上，摊开的烂肉简直只能用不可言状来形容。

    但对此的韩雪情绪却毫无变化，只是平静地，向季浩云走来。

    季浩云：“？！”

    韩雪（小时候？）：“你……来了……”

    韩雪（小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们逃走？！”

    韩雪（小时候？）：“哈哈哈哈哈——”

    季浩云：“韩雪……我……”

    韩雪（小时候？）：“你也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吧！！！”

    季浩云：“什——”

    一道细微的闪光，从自己半腰的高度上袭来——是沾着血的手术刀！它被从那个头颅的内部抽出，直直向自己捅来！

    不仅如此，韩雪的表情也变得狰狞，扭曲的嘴角和眼角正逼迫季浩云向后退去，但根本没用！

    韩雪（小时候？）：“去死吧——”

    季浩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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