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七月，苏橙冉已到了临产之际。

    虽然太医和稳婆都说她身子康健，此胎不会有问题，太后和齐晟还是每天都要来看她。

    长乐宫随便一个人的进出都得盘查半天，苏橙冉的吃喝衣着也是再三确保没有问题才能给她用。

    “瑞云，江灵雪如何了？”

    苏橙冉近日愈发惫懒，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听她突然提起江灵雪，瑞云低声说道：“娘娘，大理寺有多狠辣您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别听了，脏了您的耳，也惊了小殿下。”

    苏橙冉摸了摸自己挺立的肚子，凤睫微掀：“说，怕什么，本宫的孩子不是脆弱的性子，有什么听不得的？”

    瑞云提起江灵雪颇觉晦气，但还是一一回道：“听人说她进去后就一直在骂您跟皇上，大理寺那群家伙就拔了她的舌头，之后她就半疯半傻了，小茹把所有事都招了后，大理寺那边日日又是杖责又是鞭子的，江灵雪没多久就认了，现在已经定了秋后问斩。”

    苏橙冉点点头，那看来江灵雪彻底废了，应该不会再惹出什么事。

    苏橙冉看了眼手边的参汤，天气炎热，她是一点也不想喝，但瑞云每日盯着，她也只能咬牙喝下了。

    “瑞云，给陛下也送点去，他近日不知道忙什么，瘦了许多。”

    瑞云应下，不知道这是苏橙冉不想喝汤的借口，还觉得自家娘娘甚是体贴皇上。

    而在御书房的齐晟刚刚坐下时才觉得腰带太紧，不免感叹近日苏橙冉送来的吃食太多，他都胖了。

    “小李子，你说朕是不是该锻炼锻炼了。”

    李公公刚想说点讨好的话，就看到瑞云又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得，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您就胖着吧！

    ……

    深夜，大理寺狱中，江灵雪蜷缩在角落里，血迹和污痕沾满了她破破烂烂的衣裳，老鼠在她脚边窜来窜去，似乎在等着她合上眼睛。

    “师妹！”

    一声低呼传到耳边，江灵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

    因为双脚都已经被刑具折断，她只能双手撑地朝着那道黑影爬过去。

    “啊！啊！”江灵雪想说些什么，但只剩半截的舌头让她发不出声音。

    江玥蹲下身子，握住江灵雪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哽咽道：“师妹你别怕，外面的人都被我迷晕了，我这就带你走！”

    江玥打开牢门，冲进来就要背起江灵雪离开。

    但江灵雪一听要走，往后退了几步，让江玥有些讶异。

    “师妹，你怎么了？你还不愿意离开这后宫吗？”

    江灵雪摇摇头，手比划着，试图让江玥明白她的意思。

    江玥看懂了她的动作：“纸笔？你要纸笔？”

    江灵雪狠狠点头。

    “你等我片刻。”江玥匆匆离去，片刻后又匆匆归来，只是手上多了纸和笔。

    这里毕竟是大理寺，外面就有一堆状纸笔墨，要找到此物并不困难。

    江灵雪连忙接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递给江玥。

    “师姐，带我回宫，回合欢殿，我不走，我回去见陛下，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那！”

    江玥艰难地借着月光看完那几行字，眉头紧皱：“你确定？”

    江玥见她略显浑浊的双眼却透着坚定的神色，便知自己劝不了了。

    “好，我带你去，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此后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管你了，你也与师门再无关系。”

    江灵雪点点头，在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不悔。”

    江玥背起她，绕开门口昏迷的士兵，一路疾行到了宫墙之下。

    夜已深，除了守夜的侍卫和宫人还睁着眼，宫中已无几盏灯是亮着的。

    江玥轻轻越过那道高高的宫墙，循着记忆把江灵雪背回了合欢殿。

    合欢殿已是人去楼空，殿门紧锁。

    江玥把江灵雪放回寝殿床榻上，还是劝道：“师妹，你真的要在这里等皇上吗？你会死的，他不会来的。”

    江灵雪没再回应她，侧过身子，避开了江玥的眼睛。

    江玥长叹一口气，下了决心，江灵雪非要做这个痴情人，她又能怎么办？

    这毕竟是江灵雪自己的选择，江玥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没法再帮她了。

    “那我走了，师妹……保重。”

    江玥转身，离开了这红墙绿瓦。

    江灵雪目送她离去，眼中流露出癫狂的神色。

    等皇上？自从她的舌头被割掉，她早已对齐晟死心。

    此番回来，她只想做一件事。

    拖着苏橙冉下地狱。

    江灵雪趴到床下，拿出床下那个小盒子，里面都是她从师门带来的宝贝。

    特别是那瓶药酒。

    当初齐晟微服私访，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出了他不是普通人。

    那时她随师姐师兄游历江湖，奔波数载，已是厌倦了这终日风餐露宿的生活。

    她以为齐晟是什么富贵公子，便买通了杀手想来一出美救英雄的好戏。

    后来一切如她所愿，她救下齐晟，带他在乡下装作夫妻生活了一段时日，只等齐晟的手下找到他，她就可以成为贵夫人。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齐晟不是什么富贵少爷，而是帝王。

    她那时真的怕了，怕齐晟得知真相，一时间不愿和齐晟进宫。

    可最后她却喜欢上了齐晟，信了他那些会一直爱自己的鬼话，真的入了宫。

    这瓶药酒就是当初救下齐晟用的酒。

    而如今她却要用这个酒送自己上路了。

    江灵雪把那酒和火引子放进怀中，双手支撑着身体往外爬去。

    直到指甲断裂，手指不住地往外流出鲜血，江灵雪也没有停下。

    她沿着宫墙的阴影中，一路爬到长乐墙，长乐宫年久失修，苏橙冉住进来后也不甚在意自己住得好坏，西墙处一直有一个狗洞。

    江灵雪从那个狗洞爬进去。

    瑞云守在寝殿门口，正在打盹。

    没有人留意到有一个人正在黑暗中往寝殿蠕动。

    江灵雪始终匍匐着爬到后窗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在月光下透着诡异阴森的气息。

    她拿出药酒，一半洒在窗上，一半洒在自己身上，她倚靠着红墙，掏出火引。

    江灵雪望着天边皎皎的明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惨淡的笑容。

    苏橙冉，咱们地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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