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昭公主的愿望真的是称帝吗？”

    本来苏橙冉是不确定的，毕竟仅从回忆来看，原主的确为了朝野上下殚精竭虑，如果不是崔观止，许是那个位置就会落入她的手中。

    但从宫里人，燕京百姓还有母亲兄长的态度来看，原主并没有那样的野心。

    她是真心只想着为天下人做一点事情，不然她完全可以用计谋直接推翻自己的父皇。

    她的愿望不会是君临天下，而是海晏河清，文修武偃。

    如果系统真的有所隐瞒，苏橙冉大动干戈去称帝，反而可能违背了原主的心愿，从而导致任务失败。

    毕竟原主声望如此之高，但凡苏橙冉不注意点，就很容易相信系统的话，步入这个陷阱。

    系统沉默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她的愿望是：让能一心为民，护佑苍生，保天下太平的人称帝】

    【宿主不觉得这样的愿景只有你可以做到吗？我并没有欺骗你，只是精简了一下。】

    苏橙冉真不想和这个破系统说话了，她呵呵一笑，不再搭理他。

    苏橙冉笑着挽起宁如月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娘，等我回来接你。”

    宁如月摸着她的鬓发：“冉冉，阿娘和你哥哥们都已不求富贵，只愿一家人平平安安，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千万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苏橙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娘，放心，没人能再伤到我。”

    谁说只有为君为王才能为百姓做事？

    她要堂堂正正回到燕京，和崔观止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

    送走群臣后，崔景杰抱着个手炉坐在窗前看雪。

    再过一个时辰，他便又要睡回去了。

    从苏橙冉逃走开始，他这几个月没少和崔观止吵架。

    崔观止留下的信件一半关于朝事，一半在骂他妇人之仁。

    崔景杰笑他，以前连杀一只鸡都握不住刀的人，如今居然也习惯杀戮了。

    见惯了战场的血，刑场的血，就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命，是会痛会死的人。

    “崔观止，你装个屁。”

    崔景杰在信里就这么骂他。

    明明崔观止也不想用残酷的手段肃清前朝留下的风气，却要强迫自己狠厉起来。

    崔景杰只是不能和他对话，但不代表他看不见崔观止手染鲜血后深夜的悲鸣。

    那个爱哭爱笑的富贵小少爷，逼着自己成长为可以支撑起朔朝江山的帝王。

    “我和你说，我爱做什么做什么，放走苏橙冉我乐意，要么你就赶我走，不然我接下来还要做许多令你大跌眼镜的事。”

    “都当上皇帝了我可不爱吃苦。”

    崔景杰不止一次在信里这么给崔观止留言，但他眼睁睁看着崔观止烧掉那些信后，静默了许久，也没有厌恶他的意思。

    崔景杰以前觉得自己很懂他来着，毕竟八年了，他俩早就不分你我。

    可如今他有些看不明白崔观止了。

    崔观止像是那昆仑的寒冰，让他感到有些孤冷，无法融化。

    崔景杰长叹一口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等过了今天，就是你当上皇帝的第三个年头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才对。”

    “你要是还不赶我走，等三年一过，来年开春，可就要选秀了，我这种肤浅的人只会选一堆美人，然后夜夜笙歌，拖垮你的身子，你可考虑清楚了……”

    崔景杰越说越小声，其实他自己也不敢保障这么下去他能坚持多久。

    一个朝代的帝王，手握的权力太诱人了，在这个位置久了，他怕自己也被影响，忘记自己的来路。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苏橙冉，是怎样坚定的信念可以让她在一个个任务中始终不迷失自己呢？

    如果是他背上系统，拥有接近神明的力量，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想要回家。

    人是会改变的，时间一长，总会遗忘很多东西。

    现在他还能记住自己叫崔景杰，是一个来自地球的大学生。

    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比在那个世界的时间还漫长后，他凭什么就一定认为自己过往的一切是真实的呢？

    崔景杰自嘲一笑：“我真怕自己也得精神病啊……”

    “崔观止，我认真的，明年你还不放我走的话，我就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听到他这句话，也没有人回应他。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崔观止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枕头旁有他熟悉的信件。

    他打开后一目十行看完了那封信，愣了片刻，还是将它投入了火盆中。

    他只觉得崔景杰的担忧太过可笑。

    十年……

    就他现在这个身体能撑过五年都算上苍眷顾了。

    更别提什么选秀美人，他是无福消受了。

    崔观止只想尽量再多做一些事情，在死之前找到一个可以继承大任的人选，替他将这条路走下去，不要再让天下百姓受尽摧残。

    崔家满门忠烈，只剩他一人，这个皇位他终究是要交给别人的。

    而这也是他没有在苏醒后派出金麟卫搜寻苏橙冉的原因。

    他一开始确实很愤怒崔景杰被美色诱惑，轻易放过苏橙冉。

    毕竟苏橙冉作为前朝公主，崔观止担心她会不顾一切，举兵而起，从而让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可冷静下来后他思索之下陡然发现，这个皇位他最适合交给的人也是苏橙冉。

    若不是父女血缘，其实苏橙冉早就可以推翻燕皇，自己登基了。

    他帮苏橙冉彻底断了这层顾忌，苏橙冉再坐上这个皇位可谓是顺理成章。

    崔观止了解苏橙冉的脾性。

    他与苏橙冉同日而生，也不可避免地常被父兄拿来对比。

    父亲作为内阁大学士，经常出入宫闱。

    崔观止对这位明昭公主的事迹可谓是耳熟能详。

    父亲常常夸赞她天资聪颖，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从而起承转合骂一句崔观止不堪大用。

    还好有哥哥顶在前面，崔观止还是照样画画养猫，好生自在。

    幼年的崔观止时常觉得，明昭公主作为皇家最年幼的嫡女，上面还有三个兄长，根本没必要把那么多担子承在自己身上。

    直到有一天大厦将倾，他失去父亲，失去兄长后，才终于明白了不过十三岁的明昭公主为什么总是那么忧愁。

    被抄家流放，逐出燕京的那天，风雪之中，他见到了那道瘦弱却坚强的身影。

    远远的，那位大燕朝最不用顾念谁的小公主朝他深深做了一揖。

    就如同多年后，她又替自己的父亲朝他下跪一般。

    “你再回来的话，我便用我这条命也给你道个歉吧。”

    崔观止看向窗外的白雪，和那日的很像。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有朝一日也总会被这雪虐风饕彻底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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