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祭祀尤其隆重，从早上天蒙蒙亮开始，在礼部的章程下，一项一项的进行。

    很多人都累得受不了，尤其是老人和孩童。一些疲懒的皇亲也只得咬牙坚持着，要不荣华富贵的超级待遇，说砍就砍，这一任族长蔡骧可不是好糊弄的。

    看着台下众人的模样，蔡骧心中一阵无奈，蔡氏江山将要在这些人中传承下去。老迈的王朝，其中孕育的风险，无疑要大得多。

    家国天下，当一家之长尚且不易，何况一国。

    所有的章程，终于在午时前结束了，松懈下来的蔡骧浑身酸累，才意识到自己已六十有八了。老了，老了，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能骑马冲锋陷阵的四皇子了。

    眼光扫过几个成年的皇子，论精气神，他是一个都瞧不上。反而是身体最弱的小女蔡昭然，认真倔强的样子，惹他宽心。

    手一挥，宣布“赐宴”后，就回御书房休息了。

    皇家祭祀的一幕，在各大家族中上演，有感叹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家族年轻一代中有杰出子弟的，情况就好得多，像吴家这样的。

    在遥远的草原深处的一处全石宫殿中，一个铁塔一般的男子也正在祭祀。

    祭祀的场景有些不伦不类，一幅凶猛的狼旗，一张老人的画像。

    狼，是草原部落的精神图腾。

    老人，叫做沐尤。

    沐尤仅仅是一个部落族长时，就很推崇汉族文化。借助新丰朝的暗中扶持，他也更多的接触到了汉文化，部落势力也是突飞猛涨。

    钻研了几十年的汉文化的他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尽管部落实力强横，可并不急着吞并其他部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草原一飞冲天的契机在他的后代而不在他。

    在儿子出生后，取名沐无石，打小亲自调教，集汉人与胡人的优点于一身。

    沐尤在寿终正寝前，南方中原雄主蔡骧也老了，于是下令儿子沐无石，整合草原势力，择时挥军南下。

    此刻正是沐无石在祭奠其父沐尤。草原民族在冬至节学习汉人祭祀，本就是自身开始学习，自我汉化的开始。

    沐尤推崇汉学，对忠孝思想极为重视。对新事物接受力更强的沐无石，更是将草原力量美学与忠孝思想相融合，实现了草原民族各部落间的凝聚力大大的提升。

    因此他才能在大势上统一草原，只是并未向世人宣告而已，他牢记着父亲的教诲，韬光养晦。

    在天下这盘棋局上，草原政权对中原政权的力量对比，此消彼长。

    祭祀完毕的沐无石，环顾这座耗费无数心血的全石结构宫殿，意气风发。

    非是他好大喜功，贪图享乐，而是草原需要这么一座宫殿来当作权利中心。它就是象征，象征着上千年来都没统一的草原各部，有了自己的宫殿。

    当然，有宫殿就得有主人，他，沐无石当仁不让。

    当然，一人除外，那就是他的妹妹，沐小蛮。

    想到妹妹，他抬脚往宫殿的深处走去，来到一处精致的小院。

    院子里，一个穿着青黄色的纤细身影正在出神，左手握着笔，手下的石桌上，一张画已经初显轮廓。

    “妹子又在作画啊？哥来看看你。”沐无石溺爱的看着自家的妹妹说道。

    由于已在了作画的关键时候，沐小蛮只应了一声，暂时没起身搭理他。

    左手运笔极快，在画中的几处高山中，流畅的勾画下了一条蜿蜒流淌的溪流。

    而后起身看了下，又在溪流旁的歪脖子树上，画了只猴子。

    平心而论，这画无论意境还是画技，都仅是一般，草原民族本就没有艺术的氛围。

    自家这个绝顶聪明的妹子，无论学识，谋略，都强于自己。即便是弓马，假如不是仗着自己的力量占优，依然没有她强。

    可偏偏沐无石的画，沐小蛮再如何苦练，依然及不上自己的兄长。

    左看右看今天作的这画，心底又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作画，需要天赋。

    “哥，有什么事，直说。”有点气馁的沐小蛮没好气的说道。

    沐无石也不介意，知道妹妹今天气为何这样不顺。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啊。”

    “我作画时，你都不好为人师了。铁定有事，说吧，我能帮就帮。”

    沐小蛮将不如意的画收了起来，小心的沿对角折好，然后放在石桌一角，仰着头看着沐无石。

    “妹子，哥哥本不该打扰你的，但这事我草原大局，草原需要你的智慧。”

    对中原王朝的布局，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居中坐镇，调度一切。

    冬至之后，很多布局将要开始发力了。

    缺乏主心骨，就会令行不畅，没有比他妹妹更好的人选了。

    “很多布局都已布置妥当，我想你去中原跑一趟。我草原能征善战者不少，可识汉文，懂汉礼的却极少，更别提谋略了，你看。”

    沐小蛮沉吟着不说话，看着搓着手一副有些欠揍模样的哥哥。

    “况且你没什么机会领略南方汉人的大山大河，去看看，对作画大有裨益，你就是缺少了这份经历。知道么，哥什么都不如你，就是因为哥哥曾随父亲到处走，才在作画上略胜一筹。”

    “好，尽管我知道你是在骗我去。”

    沐无石大喜，有这世间聪明无双的妹子出马，大事定矣。

    都知草原有我沐无石，可我这妹子才是妖孽一般的人物啊。哈哈！

    沐小蛮，人美，武强，智极商。

    次日清晨，薄薄的水雾撒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蒙上面纱的沐小蛮带着十来个随从，一路铃铛的往雁门关方向行去。

    看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身影，沐无石这位草原雄主也不自觉的生出了感伤之情。

    倒不是担心沐小蛮的安危，正如父亲生前戏谑的那样“天不生我沐小蛮，草原万古如长夜”。在这世上，能伤到她的基本没几人。

    只是眼眶还是有点红了，伤离别，人之常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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