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低头叩首在地，一言不发。

    茯陵从小没有对她如此嗔怒过。

    这种怒气是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帝王的，被后宫三千佳丽豢养出来的霸道蛮横。

    小时候，茯陵从来不会如此嚣张，身为帝师的燕三思一个眼神就能够让茯陵畏惧。从《论语》到《尚书》，茯陵背不过的，统统都要用湘妃竹的戒尺打手心。那时，千寻总是央求父亲，放过皇长孙殿下。

    而茯陵总是噙着眼泪，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忘记，一定背熟。

    千寻知道，那个柔弱、善良、温厚的茯陵，再也回不来了。从此只有孤家寡人、刚愎自用的少年天子。

    因为惧怕，千寻的头埋得更深。雪缎衣领从香肩上花落，露出更加雪白的一片。

    白皙的脖颈比窗外的积雪还要动人。

    茯陵最喜欢的是这样温顺的服帖的千寻。如果千寻是一只小猫，茯陵会毫不犹豫命人拔掉她锋利的指甲和牙齿，让她剩下温柔，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小时候，她扎着环形发髻，在自己的书桌前盈盈微笑。

    茯陵忍不住，用手探入她的领口，在白皙的脖颈上逡巡片刻。

    他的手指冰凉彻骨，但是千寻并没有反抗和恼怒。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朕心爱的寻儿。”

    燕千寻一声不吭，此时她才知道何为伴君如伴虎。

    茯陵微笑，将千寻扶起来，按在自己的膝头。短短半年，这年方二八的少女已经又出落出几分姿色，特别是腰身，抽条出美好的曲线。

    好美。

    “怎么小时候，没觉得你这么美？”

    千寻默默，目光流转，眼神中涣散出一丝悲凉的氤氲，在茯陵看来却更添一丝病态之美。

    他要她，他要这样臣服于他膝头的燕千寻，一个威风八面耀武扬威却不得不畏惧于他的君威下的绝代佳人。

    一丝占领的快意升腾起来，恰如这天下一草一木都是姓李的。

    不，姓李的太多，这一切都是他李茯陵一个人的！

    想到这个李字，就不得不想到那个功高震主的皇叔李炽。

    茯陵刚刚还惬意温柔的眼神中，忽然冒出一股子杀气。

    那一件心中的疑问，终于在此时爆发。

    “燕千寻，你到底，是怎么入宫的？？”

    千寻骇然，这……该怎么样告诉茯陵自己入宫的过程，如何在宗人府被李炽救下，如何在鲁王府邸不肯接受他的藏匿，如何倔强地入宫，又如何阴差阳错主持茶会，博得茯陵的恩宠？

    千寻不知如何说起。而茯陵的眼神却冰凉得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茯陵的喜怒转换如此迅捷，完全是一个让人猜测不透的君王。

    联想到半年来在宫中被打被骂的艰辛，千寻不得不低头顺目。

    茯陵一把扼住她纤弱的手腕，另一只手抵住她的脖颈，眼睛里露出凶光。

    “是不是皇叔把你安插在朕身边做细作？时刻监视朕的言行？”

    “皇上误会了。是寻儿一心想要入宫，追随皇上左右。”

    茯陵见燕千寻毫无畏惧的坦荡，心里有了八九分底，于是缓缓松开手。又轻柔地按压刚刚凶残捏过的地方。

    “寻儿，是朕心里太过急切，你可不要介怀。”目光流转，茯陵又恢复了皇家的雍容和蔼。

    “臣妾不敢。”燕千寻默默垂首，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茯陵看到茶室里那一尊黄金的茶釜，冷峻一笑：

    “这里是先帝最喜欢的茶室，你以后就在这里为朕烹茶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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