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大舅哥，你先下去吧，今日的事儿就先商量到此处。朕看了一上午折子，也乏了。”

    茯陵下了逐客令，哪一个敢不听？武长赢，不，应该是武竭大人立刻三拜九叩地下去了。

    “臣遵旨。”

    茯陵批阅过得奏折还零散散地堆放着，缤儿一双素手麻利地整理着。

    “缤儿，你也跟着送送，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过去的东家少爷。”

    缤儿一怔，随即道：“是。”

    原本，缤儿是不想在与武家有什么瓜葛了，她凭借武直府大人义女的身份，保护了茯陵，也借此上位。但是，如今武家成了茯陵最大的提防，她只想明哲保身。

    至于武长怜兄妹的死活与她何干？

    这个自私的女人，让武竭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心头憋着话说。

    茯陵让缤儿送他出来，显然是要让这两人将憋在心头的话吐露出来。

    一路无言，沿着崇德殿的回廊向宫门外走。缤儿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婢女和太监。

    快到宫门的时候，缤儿屏蔽了左右。

    “你们都退下，在宫门里面等着！”

    “是！”

    缓缓走出了崇德殿的大门，武竭对缤儿说。

    “不是说六千两白银就足够，怎么又横生枝节？”

    “武大人，好歹我也是位列三宫的嫔妃，您跟我说话为何这样无礼，连个称呼也不肯加？”

    “呵呵，我倒是一时糊涂，缤妃娘娘有礼，请受臣武竭一拜！”

    武竭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刚刚被茯陵虐的心里难受，夸张的动作里全都是生气。

    “大人气性倒是不小！免礼，平身！”

    武竭对缤儿斜眼一撇，心里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卸磨杀驴的本事却和里面的那位君王一模一样。

    缤儿道：“武大人，关于需要上贡多少钱财才能保护武家，缤儿一个弱女子，在后宫中人微言轻，却是根本不可知道的。”

    武竭虽然心中一肚子火，却只能按捺下来，在缤儿这里继续寻求一点点帮助。

    “可是娘娘自从行宫受宠以来，已经是后宫中最得皇上心思的，为何如今却……”

    武竭是用激将法，缤儿这样聪明岂能看不出来？

    “我不过是小姐当年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能够得到皇上的垂怜已经相当不容易，还怎么能够揣摩圣意？”

    武竭却也并不是善类，往前走几步，确定身边没有人，于是背过身来说：“家财我可以捐尽，不仅仅是为皇上重建这长乐宫，还有一份单独给娘娘，就当是孝敬您多年来服侍我妹妹长怜。”

    缤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有了几分动容。

    这偌大的皇宫，今后将会渐渐重建振兴，恢复往日的繁华。到那时，后宫又会恢复往日的争斗。

    “如此，那就真的要谢谢大少爷您了。心意我领了，但是到底能帮到您什么，缤儿此刻心里还是底气不足。”

    “那究竟是何原因？”

    “并不是缤儿不能够为武家出力，只是……在后宫中，皇上最宠爱与信任的却仍然是那个女人……”

    “你是说燕三思的女儿，燕千寻？”武竭点点头，明白了几分。

    “只要一日我不得圣上眷顾，就一日不能为武家竭心尽力。虽然我不似小姐和大人有真正的血缘之亲，但是毕竟也是武家的人，比起燕氏那样的仇家，自然是大大不同。”

    “我懂了几分……”

    武竭于是推说：“娘娘在宫内如果有何需要襄助的地方请说。前朝连着后宫，总不能让武家在战场上拼来的基业，毁于那个罪臣之女的手上。”

    缤儿点点头，能够在武直府大人生命垂危的时候，只有和武家再度联盟，才有可能在后宫中胜出。

    “呵呵，说来也奇怪了。皇上的口味还真是重，既不喜欢我妹妹这样美貌年轻的女子，对娘娘这样温柔谦和的也不过如此，却一心一意喜欢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燕千寻。”

    缤儿道：“形式比人强，我就不相信，皇上会一直执迷不悟，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可以像当年皇后娘娘整饬后宫那样，来给她制造几个危机。”

    武竭点点头，道：“有这样的仇家得宠，对府上也总是不好。不过娘娘可一定要注意皇上的动向啊！”

    缤儿笑武竭浅陋，于是说“我知道，只是武大人也该在前朝有所作为，不是我说，边关真受不住，国家一亡国，我们还有什么可争斗的！还是多想想怎么让皇上不再防备武家，重新获得信任吧！”

    武竭道：“娘娘才是第一谋士！”

    这时候缤儿忽然想起来什么对武竭道：“您是否还需要去看望一下小姐？”

    武竭低头思忖了一下，道：“不必了。反正我看我这个妹妹也是好不起来了。”

    燕千寻重新梳妆。

    经过一场逃难，如今她的姿容更在超逸处，添加了几分历经劫数的哀婉。

    小草儿为千寻挽起发髻，对这铜镜感叹：“娘娘，您真是太美了。”

    千寻也笑道：“我是清瘦了不少，原来是这些日子不肯吃饭。”

    主仆刚刚打扮得清明细致，只见胡平的通告已经到了复泉院的大门口。

    “皇上驾到！”

    千寻和小草儿起身，看到茯陵一脚踏了进来。

    千寻心中微微一折，倒不是因为茯陵来了，才会心间颤动，而是他跨入门槛的那一瞬间的动作，像极了他的叔父。

    原来血缘，真的是蒙混不过去的。

    千寻低眉婉转的样子，被茯陵全然看在了眼里。

    看到她打扮的光彩照人，茯陵一阵心动。而那哀婉的表情，更被他理解为两日不见的相思。

    多希望一切不曾发生。从来没有出现过李炽，而他只是把她从燕三思府上娶了过来。

    “臣妾叩见皇上。”

    茯陵看着千寻，心中全是欢喜。对左右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但转身看到了小草儿。

    “这个丫头怎么眼熟？似乎是结伙之前就已经在宫里当差的吧？”

    胡平和小草儿素来是相熟的，这时候正好给皇上介绍：“皇上，这丫头叫小草儿！是寻妃娘娘最喜欢的一个小丫头了。”

    小草也战战兢兢，道：“叩见皇上，奴婢小草儿。娘娘对小草儿有再造之恩，所以伺候娘娘，愿意敢效犬马之力。”

    茯陵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你就是那个寻儿当年要保你从宗人府出来的……”

    千寻道：“若非小草照顾，这些天我真的是要如秋叶一样凋落了。”

    茯陵看不得千寻的伤怀，虽然心中也有一丝愤恨，因为进宫以来的伤怀，不过是为了她心中早已经心仪的李炽。

    “呵呵，那真的要重赏这个小丫头了。”

    茯陵从衣袖里掏出来一个金线制成的锦囊，里面重重揣了些什么。顺手就扔给了小草。

    “这是一袋子金瓜子，你伺候娘娘有功，以后你家娘娘若是哭了不开心了，我也要问你的罪。”

    小草感恩戴德，这一袋子金瓜子，至少有二两重，她一辈子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

    对于茯陵出手的阔绰，胡平也有些讶异：“快拿着吧，快谢主隆恩啊！”

    小草这才跪在地上，道：“多谢皇上厚爱！”

    千寻看到小草得了封赏，也有几分欢愉，道：“我认识皇上这么久，怎么没有见皇上这样大方过？”

    这是回宫这么久以来，千寻第一次对茯陵说这样俏皮的话。

    从前，她是多么爱和他玩笑，斗花斗草，在燕三思的花园子里，石凳子上，能说一天一夜的笑话，打趣整个少年的时光。

    “呵呵，寻儿这话说的，仿佛朕坐拥整个江山，却连一颗草都不给你一样。胡平，快去把朕的礼物送上来吧。”

    只见胡平小心翼翼用一个金盘将一个红色的小布兜拿过来，却不知道兜兜里放的是个什么东西。

    千寻纳罕，这是什么？

    “你打开便知道了。”

    千寻一双素手去打开这个小小的布袋子，却发现里面是一块让她泪如雨下的田黄石刻章。

    刻章上是名家刘武芳的篆刻，闲闲四个篆字阳文：长安揽胜。

    这四个字别人不认识，千寻却要大呼一声了。

    这是燕三思生前最爱的一枚闲章，而田黄石的价值更是不容小觑，在大正朝已经是三两黄金才能换一两田黄石。

    因为喜欢，燕三思总是章子不离开书案，每天都要拿起来把玩几下。

    燕府上下那么多奇珍异宝，他最爱此物。

    更要紧的是，当日燕府查抄在即，有刁奴将燕府的这枚尊贵的印章偷走，千寻没有让这枚章子跟随父亲下葬，是她此生的一大遗憾。

    她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这枚章子能够失而复得。

    “这……”千寻只能泪眼迷蒙看着茯陵，说“这是家父的挚爱，皇上是怎么找到的？”

    这时候，小草儿和胡平识趣地退下。

    复泉院的摆设完全按照汤泉小筑之前的样子复建，只是许多真玩已经不复存在。但有了这枚印章，仿佛又蓬荜生辉一般。

    “前几日，我让武长赢报些钱银上来修缮长乐宫。没想到他上贡得不足，却给了我一面灵璧石得笔架山。我一看，竟然是当日燕师所用。我就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其实是被武家当日抄没燕府时，私藏了。所以就派胡平去武家的库房找到了这枚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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