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第一要务是要活下来。”

    董公公从衣服里掏出一枚西藩国风格的小镜子来。

    看到小镜子背后镶嵌着的银白色的稀饭雪莲，千寻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

    “这是……”

    “这是老奴送给娘娘的一样小礼物。”董公公缓缓说道。

    “无功受禄，千寻担待不起。”

    虽然董公公是奴才，但是千寻已经将董公公看成了半个长辈。

    “娘娘不要这样客气”，董让扶起了跪拜的千寻，道，“娘娘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千寻努力地想，陡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得生日。

    “今天竟然是千寻的生辰。这只顾得……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千寻有点不好意思。

    董公公递过镜子来。

    真是一枚漂亮、精致的镜子啊。四周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一如西藩国人的性格，喜欢围绕着篝火起舞，热情大度。

    而那个现在在西藩国隐居的故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哀伤和逍遥吧。

    所谓相思，终是相失。

    千寻有几分伤感了。

    但是董公却一笑：“娘娘是在想一个人吧。”

    整个长乐宫谁人不知，茯陵最宠爱的女人，竟然在哲哲入侵前夜和皇叔私奔了。

    私奔，却还回来，回来，仍然能够得宠。这也是一件奇葩的事情。

    千寻红着脸：“公公见笑。我早已经成为宫中的笑柄，人人都道我不守妇道。”

    董公公，却脸上一脸怜悯和心疼，如一个长辈，沙哑了嗓子：“你终究是为了大正国归来，与王爷分离的。”

    也只有这经历沧桑的老公公，能够看穿其中的细节。

    若非千寻顾及茯陵，又怎么会陪同皇叔亲自救驾？

    “娘娘真的很像燕相。”董公公说着，千寻心中听着温暖。

    “我本来以为小草死后，我将再无生机，而现在复仇的渴望却冲破一切。”千寻恨恨道、

    董公公却自顾自又震了一碗茶，对千寻说：“娘娘，家仇早已经隐没于国恨之中，国家如在危亡，一个丫头的死，不过是这大危亡中的一朵小浪花，一个翻身，什么的都不见了。”

    千寻正琢磨不出董公公话中的深意，却见他跪拜于地面上，磕头行礼。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再抬头，董公公已经是老泪纵横的一张脸了。

    “请娘娘一定要扶助大正！”

    “公公，您在说什么？”千寻忙去扶他，小镜子都散落在了茶席之间。

    “娘娘，今日是您的１８岁生辰！请您一定要打起精神，如燕相在世时一样，为国家分忧。”

    “千寻不过是一介女流，前朝自由皇上与群臣，怎么会有我插足的余地？”

    董公公却起身，双拳抱在胸前：“实不相瞒，燕相与老奴亲厚，只因为老奴曾经以匹夫之躯，随先帝在战场征战，虽然是个废人，却一直以国家生死牢记心间。如今大正国家废弛，君不君，臣不臣，实在是忧心，却少一个真正能够打通整个皇室的人。”

    千寻没有想到，董公公黝黑苍老的面容下，竟然是这样的拳拳之心。

    “原来公公身有战功，怪不得可以随意出入长乐宫上下，任什么等级的奴才主子都对公公礼让有加。”

    不得不说，千寻也是很会拍马屁的。

    一番话说得董公公眉开眼笑，但也更证明，这个老太监心里装着的却不是蝇营狗苟，而是真正的天下安康。

    “即使是太监，也有天下为己任的心，更何况娘娘出身于世家，饱读诗书，又能蒙受皇室叔侄之爱？只要娘娘首肯，老奴定当赔上性命，保护您稳固朝纲，让大正再续盛世，结束这四下合围，内忧外患的局面。”

    “我？”千寻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是一个妙龄的少女，满心满眼都是情爱，因为与相恋的人分别，甚至都没有了苟活的欲望，如今让她担当这么大的重任，只怕香肩上担负不起。

    “呵呵……”董公公苍老的面容上，一抹惹人深味的笑容。

    “老奴行走皇家４０余年，还从来没有走过眼。娘娘不仅仅是知书达理的嫔妃，更有指掌天下的才能，以燕相多年调教，加上为皇上伴读的身份，小小的后宫，是困不住娘娘的。只是现在娘娘缺少一个推自己一把的人。而老奴，愿为鞍马，前后相照。”

    “既然能够得到公公的如此抬举，千寻也是很高兴的。只是……”

    董让打断了千寻的话头，说：“娘娘，如果不肯立下鸿鹄之志，如小草儿一样卑微的生命，还将有更多因为娘娘而死。而这屋外……”

    千寻朝着窗户看去，一屋子奴才勤勤恳恳在干活，而就在不久前她和小草罢黜去了小楼轩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太监宫女落井下石。

    “这屋外嘛……”董公公端起自己的茶碗，笑了一声，“屋外的蝇营狗苟之辈，将成为这个宫里的主角。如今已经是一个貌似贤德的实则昏庸的君主当道，若再没有一点刚直之气，大正亡国也不过是指日可待。”

    千寻沉默，她深深思考董让的话，又不得不觉得董公公所说是有道理的。

    经历了哲哲的洗劫，如今大正朝堂上下都是一片混乱，人心不稳。而茯陵虽然表面上贤德，但其实，就如他视小草的命为草芥，他并不真心关心民生疾苦。

    但是能够公然这样敢骂茯陵是一个昏君的人，恐怕也只有董让了。

    千寻忍不住去想那些先帝亲征的岁月里，董公公是如何背着先帝逃出了敌人的包围，一定是九死一生的阵仗。

    只有真正经历过大阵势，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够有这样的眼光和勇气。

    只可惜无论是武直府还是茯陵，这大正朝的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李炽在时，还可以仰仗他的骁勇，但是茯陵只是怀疑他，防备他，甚至也要陷害他。

    如果李炽没有和千寻出逃，也许哲哲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从流月和浣星最后的对话中，千寻隐隐约约是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微妙的。

    茯陵当国，其实只能让奸佞横行，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最自私自我的人。

    这样的国家，其实是迟早要完蛋的。

    董公公见千寻听了进去，于是说：“请娘娘自己思忖。至于这镜子，是鲁王陛下的旧物，在他征讨西藩之后归国时，赏赐给老奴的。今日是娘娘的寿辰，所以转送给娘娘。”

    “可是……”千寻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答案，却仍然是一副犹疑的神态。

    “娘娘可以慢慢思忖老夫的话。毕竟并非小事，但整个大正朝，也只有娘娘这一间不大的茶室，还有一点正气了。老奴诚恳期待。”

    董公公蹒跚的起身，刚要走，只听见身后的千寻缓缓说了一句：“我愿意在公公指教下，试一试。”

    董公公的背影微微停顿了一下，头也没有回，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一样，淡淡地“哦”了一声。

    “公公可否经常来看我？”千寻匍匐在茶室间问。

    “娘娘一定要好好把握皇上对您的宠爱，唯有此，才能步步莲花，一帆风顺。大正今后就仰赖娘娘重振朝纲了！请一定记得小草的死，皆因为国家已经没有了正气！”

    说完，董公公就离开了复泉院。

    这枚清澈精致的小镜子，在千寻手上把玩。镜子里的人依然是如玉一般精美。

    但是眼神中，却早已经没有了去年刚刚入宫时候的清澈。

    触摸着镜子的每一处宝石，都可能和他的指尖轻轻接触。

    千寻心中无比失落。

    她决心奋起，决心扬起大正的旗帜，拯救这个国家的重担落在了她一个弱女子的肩膀？

    但或许……董公公是对的。

    夏日如此炎热，蝉鸣处处响起，一副让人热煞的痛苦。

    千寻早早换了纱衣，在复泉院里等着。

    教引嬷嬷已经传了旨意，茯陵片刻就到了。

    只见到茯陵一身明黄的薄衣，也沁出了汗水，在脖子上成了一个湿哒哒的圈层。

    “叩见皇上。”

    茯陵从华盖下走出来。说：“天气炎热，怎么在院子里等着。”

    “臣妾日夜等候，才迎来了皇上。”千寻长睫垂下，一身纱衣，仿佛炎热骄阳下的莲花，看了也让燥热的心静下来了。

    茯陵和千寻到了茶室，斗室里有燃着火焰的茶釜，如何能够凉的下来？

    千寻说：“茶室内炎热，皇上不如去正堂……”

    茯陵扯开了衣领，道：“你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只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升斗大的木盒子，缓步款款进来了。

    是什么，似乎一个木盒子要四五个小太监抬着。

    “这是……”千寻满脸狐疑，走过去，掀开了盒子，竟然是透明的冰块，那凉爽的气息瞬间袭来，一下子让她觉得一阵清凉舒服。

    “是去岁冬天，御花园水池中的冰。太监们贮藏在冰窖里了。哲哲人心狠手辣，抢走了无数珍宝，却唯独没有动冰窖里的冰。夏日炎热，什么金银也竟然比不上冰贵了。不知道说这些鞑子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千寻虽然感觉到冰的舒服，心头却一阵紧张。

    贮藏冰，需要很多金银，仅仅是采冰的工匠就需要养活一大众。燕相在时，曾经说过，所有贪官，都要收两个季节的贿赂，一是冰贡，另一个是炭贡。而冰贡，则是更大的贿赂。

    因此，先帝在世时，早已经废除了冬日采冰贮藏的奢侈行为。但是到了茯陵这里，竟然恢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