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礼拜美丽突然拿回来五万块钱，说是跟同学借的。

    子晴知道她们同学都很有钱，也没多过问。

    有天拍戏的时候刘子宵私下问子晴：“你知道她从哪弄那么多钱给她妈看病啊？上次片酬不才两万吗？”

    “那两万早花得没剩下多少了，房租化妆品，还以前的债，她那天拿回五万块，说是跟同学借的。也说不准，她以前也老有追求者愿意奉献的，不过她以后都还了。”

    “最近她老是走神，我这小短片子也快收尾了，她怎么还不出去接活呢？上次有个老头来这儿接过她，我就是担心她为了她妈妈跟那老头拿钱。”

    “不会吧，她跟我说不会的，再说现在老跟你在一起，比尔盖茨来了她也不看一眼的。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好也不好，就这么拖着，她都让你拖老了。”

    “你看我现在这德行，连吃饭还得去你们那里蹭饭呢，怎么好呀，去年我也提过，她不同意，她说我同情她。”

    “那你是同情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见她一个人太苦了，想帮她分担一下。”

    “行了，我也不出什么主意了，感情的事我自己还弄不明白呢，你有空跟她谈谈吧，你说的她没准还听听。要真得奖了你可得补我稿费啊。”

    “对了，我那小学弟说要跟你谈恋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跟你们圈里的人有任何情感瓜葛，你也是，小我五岁呢，你也好意思跟我提。”

    “我就说你肯定不乐意，他不死心，非让我说说。”

    “你说他怎么想的呀，你们学校里美女如云的，他长得又那么可口，还有恋姐情结啊！我先走了，片子剪好了发我一份儿，也算我没白跟你忙活。”

    “下礼拜一起吃饭，咱也算杀青了。”

    “杀青？杀我算了，别去我家啊，这么多位，我伺候不起啊。”

    刘子宵忙的昏天黑地，子晴最近课不少，去图书馆的时候也少了，美丽回了趟老家照顾老妈做手术。

    没等到杀青饭，子晴就接到刘子宵的电话：“我的歌卖了，卖了三万块，你赶紧让美丽把卡号发给我，我现在就给她打钱。”

    美丽回家后手机彻底关机了，子晴也找不到她。

    倒是刘子宵让她挺意外的，电影没有眉目，倒把情歌给卖出去了，并且这哥们这么义气，一拿到钱就拿给美丽救急了。

    后来子晴知道这首歌就是以前给美丽写的，他也算因情得福了。

    美丽真的端茶递水，端屎端尿地伺候了她老妈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她没有求助于她的父亲，她每天睡在妈妈旁边的小床上，给妈妈擦身子，和其他护工一样干活。

    美丽妈妈躺在病床上，想想自己的闺女，才二十六啊，别的闺女都是谈恋爱的时候，自己的闺女就这么在医院里陪着自己，把钱全给自己砸在了医院了。

    本来多漂亮个小姑娘啊，现在又黑又老，人家都以为快三十了，刚回来那几天的光鲜亮丽一点也找不到了，都怪自己管不住那个嘴啊，不能帮孩子也不能添乱吧。

    出院的那天，美丽妈妈只跟美丽说了一句话：“闺女，以后就是给我一根金烟，我也不抽了。”

    子晴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美丽回来，刘子宵早就饿得不行了，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暮烟第二天要上班过了七点就回去了。

    子晴上会儿网，热热菜，把刘子宵叫醒了：“咱两吃吧，估计火车晚点了，她越来越不像话了，晚点也不发个信息。”

    “我都饿过劲儿了，本来还说晚上带你们两个去后海转转呢，我吃两口就走了，他们等着我呢。”

    就剩下子晴一个人了，等着无聊，她拿了件外套下楼了。

    楼底下都是老头老太太，一摊下棋，另一摊搓麻将，子晴很享受这灯光绚烂的夜晚，往远处看都是灯，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尽头，到天边融为一体，很有点十里洋场的味道。

    远远地开过一辆陆虎，子晴认识这车是因为上次看见一个家长开着，后来听杜宇轩说叫陆虎，踩一脚就是几十块。

    这个小区很少有这么显眼的车，车开到门口就停下来了，因为不好调头前前后后挪了好半天，掉过头后下来一个身量纤瘦的女子，正好跟子晴打个正面。

    美丽没有子晴那么慌张，她知道她迟早要面临这么一天，她此刻要做的是和子晴解释清楚自己的处境，让她站在自己的一边。

    上次刘子宵跟她谈过，她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处境，可子晴担心更甚，她在一个月前就预见到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也不希望在子晴眼里变成一个为了几万块钱出卖爱情的人，可自己的娘就躺在医院里，除了这个人谁能拿出这么多钱？

    而且他本身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说希望能做个帮助自己的朋友，可自己既然拿了这资助，态度一下就矮了半截。

    比如今天他说要接自己，放在以前美丽一口就回绝了，可拿人家手短，况且还是刚拿的，即使自己以后会还的也不好马上驳了人家的面子，但此刻子晴心里想得肯定不是这样，自己又不好当着他的面讲明。

    子晴看着美丽瘦了这么多，整个人都黑黑的，拉过行李箱：“我来吧，这么晚回来也不给我发个信息。”

    “他非要接我去吃饭，我想告诉你一声的，可手机也没费了。上楼我跟你说。”

    “你不必说，我明白的，难为你了。幸亏刘子宵早走了一会儿，要是他看见你这样，肯定会觉得你跟他分手不是因为你害怕而是因为这个。你妈的病好些了吗？”

    “幸亏手术及时要不命都保不住了，所以我不后悔。你知道我妈对我，就是把我卖了我也得孝顺她，她太不容易了。”

    子晴曾不止一次表示过羡慕美丽的妈妈，美丽脐胎瘤做手术的时候她妈妈来过，子晴也一直陪着。

    美丽平时极其独立坚强，可一碰到妈妈就变得像个小孩子，吵着要妈妈喂饭，晚上也非要搂着妈妈睡，一会儿不见老妈就叫唤：“妈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有一个苹果也要娘俩分着吃，子晴一开始觉得腻歪，反正美丽生病就依着她吧。

    谁知道好了还是如此，美丽是个什么时候都对得起自己胃的人，可她妈妈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像她闺女天天生活在敌营里。

    他妈妈自己是什么都舍不得吃的，唯独爱好一口烟，其他的碰到好吃的全都给美丽，只要美丽喜欢恨不得马上掏钱买过来。

    平时吃个橘子苹果的都是剥好皮一人一口吃，美丽只有一个小床，她不肯让她妈妈打地铺坚持自己要睡地上，她妈妈又坚持要打地铺，后来两人就天天挤在一张床上。

    子晴曾经和美丽说：“有母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此刻她就知道自己抗议无效了，因为子晴是弄不来医药费的，本来以为美丽拍了部电影能改善一下，可这导演也是，算是很知名的了，怎么就那么穷啊？连宣传的钱都没有，这群演员跟着不白忙活了吗？难怪用的都是一水儿的不知名演员。

    她可以想见美丽是多难地向那个她们戏称为爹的人开口的，为了让读者不混淆，我们暂时把他叫做D先生吧。

    美丽曾经无数次嘲笑过的老头子，终于在美丽生活的重压下找到一线生机来一获芳泽，他狡猾的心里会多少次想冲上这个小屋子占有这个屋子里的春色，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将那五万块递到美丽的手里，看着她感激的泪光，这变成了一种交易还是带着目的的战役？

    她甚至可以想见刚才在下车的一刻，那个D先生依依不舍地拥着美丽，他干瘪的嘴唇试图亲吻她的脖子，也许还有更加不堪的画面，不在今天发生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以偷情的方式也好，以报恩的方式也好，注定是无法放在台面上来谈论的。

    美丽故意夸张地说：“我就想你做的可乐鸡翅，晚饭我都没吃饱，我再吃两个你再收拾碗筷。”

    子晴拉住她：“吃不下就别吃了。我实在是没资格说你，因为我和刘子宵作为你最亲近的朋友都不能帮你解决你的问题，可是我实在是无法接受，你看他都快和我爸爸一样老了，并且浑身那个奸商的相儿，粗俗得很，想到你为了你妈这样委屈自己，你妈妈也是不愿意的。”

    “她是不会知道的，过两年再说吧，也许好了结婚生子，过不愁钱的日子，也许就是一时新鲜，我就拿一点青春来偿还呗，况且也许没怎么呢我就挣来这几万块钱还他了呢，你别那么悲观，至少目前为止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也就拉拉手。”

    晚上子晴歪着脑袋睡不着，黑夜里滴溜溜的眼睛转动着，美丽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子晴看着她，有些心疼，有些无奈，那苦苦的让人无法言明的感觉让子晴喘不过起来。

    她看见自己的妈妈，她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妈妈的责骂声，打在身上的疼痛，她止不住抽泣，她的抽泣越来越大声，美丽摇了摇她：“又做噩梦了？”

    “梦见我妈骂我了。美丽，我羡慕你，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没有亲过我一下，我来例假不能洗凉水她都说我矫情，她从来不担心我生病，经常忘记我的生日，我二十六岁了回家不能呆超过三天，过了三天她就看我不顺眼。我总以为我忘记这些事情了，可她常常跑到我的梦里，可能上天真的是公平的，你拥有最伟大的母爱，可是你也要偿还你爱，我没有，所以不能与你感同身受。以后我不提了。”

    美丽搂着哽咽的子晴，摸摸她的头发：“睡吧，以后你一定会碰到心疼你的人，因为你那么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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