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浓墨一样化开，崎岖的山道因为暴雨的原因而无比湿滑。我们一行十人在村长的带领下向山中进发，村长擎着油灯走在最前面，不时观察火苗的方向。刚开始，队伍里还有人聊天打屁，说的最凶的那个男人在一处上坡上滑倒了两次，差点掉进沟里，也终于闭上了嘴。

    一伙人静默无声的在山中前行，没人说话，只有浓重的喘息声。

    我和一开始问话的小伙子走在一起，小伙子很大方，并没有一般农村人的腼腆，对我所问也知无不答。很快，我就和他混熟了，对他印象很好。了解到，他叫赵建友，和乔龙是初中同学，关系还很好，这次听说乔龙失踪村长召集人去找，第一个赶来的就是他。

    走了一会儿，再没有人滑倒，队伍里又渐渐有了人声。

    我问他：“小赵，你给我说说乔山人这个人吧。”

    “哦，你说乔叔啊。他是乔龙的父亲，也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个阴阳先生。农村人比较迷信，但凡家里有个大小事都会来找他算算。他算得挺准的。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有点怨他。”

    “哦？此话怎讲。”

    “我和乔龙初中毕业后，乔龙学习好，考进了城里的高中。我学习差一些，本来上不了高中，我城里有个亲戚，认识教委的人，说可以给我弄一个借读的名额，但是要交一大笔借读费。当时我家里比较困难，这笔钱要不要花出去我爹有些拿不定。他就去问了乔叔，结果乔叔算了一卦，卦上说‘文曲回天，笔墨蒙灰’，意思就是我这辈子学习都不行，文曲星都丢下我上天去了。我爸也就没让我去上学。初中毕业我就到城里打工，到现在，还是刚刚能把自己养活。”赵建友说到这儿有些神伤。

    “其实，”他又说道，“我觉得我笨是笨了点，但肯吃苦，如果上高中的话，再不济也能考个大专。唉……”

    “那乔龙呢？”

    “乔龙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是咱们村里最近几年走的最好的。”赵建友声音透着兴奋说道。

    “没关系，现在大学生多如牛毛，说不定他上完大学出来，你已经混出名堂了。”

    “嗨，”赵建友苦笑一声，“我和乔龙从小一起玩大的，他能考上大学，我也替他高兴。但愿他今天晚上不要出事。”

    “那关于乔龙他爹，你还知道什么？他家一直是本村的么？”

    “嗯，他家一直在我们村，而且，他家好几辈子都是独子单传，并且都是阴阳先生。乔龙他爷爷就是，他太爷爷我没见过，听我爷爷说也是阴阳先生。到了乔龙这一辈，他爹让他跟着学，乔龙有些不愿意，还因此离家出走过。他爹找回他，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后来，他在上学之余也跟他爹学习阴阳之术。我问过他以后是不是也要当阴阳先生，他不肯给我说，我觉得他还是不愿意。”

    世代单传的阴阳先生？这个奇怪的家庭激发起了我的兴趣。

    小赵还和我讲了很多，都是乔山人算卦怎么准，符咒怎么灵，看样子，这个乔山人的确有些真本事。

    下山风呜呜吹着，山里不时传出几声夜枭的叫声，格外瘆人。在一些平的地方，略微凸起的土包上点点绿光闪烁。小赵告诉我，那是坟包上和鬼火。提到“鬼”字，我有些担心。就在今天，老何一个不留神，放出了飞僵尸王，好在被天雷给劈了。不过，我们不知道，那个子母八卦镇住的，是否只是一个飞僵尸王，还是有其他什么东西。夜晚阴气重，也是鬼魂最容易出没了时候，乔龙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被鬼魂给祸害了。

    因为是夜晚的原因，前进速度不快，白天本来就不短的山路显得格外漫长。村长我也从小赵嘴里打听到了，是老何的本家，叫何天辉。别看年纪不大，在村中威信挺高，基本上是一呼百应的那种。从白天的阻止抗洪和晚上的组织寻人，可以看出这位村长做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中国人的习惯从众，没什么集体意识，一个村子确实需要这么个人来组织组织。

    突然，村长停下脚步，大叫一声“不好！”众人闻声，纷纷前去询问，只见他手里的油灯盈盈如豆的火苗竟然越来越暗淡，几乎快熄灭了。

    “不好！乔嫂子给我说过，这盏灯亮着，我们跟着火光就能找到乔龙。如果灯灭了，那乔龙也就没了。刚才这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

    人群中开始七嘴八舌起来。除了村长、我、小赵，这次虽然还来了七个人，但从他们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七个人并不都是心甘情愿的。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粗声粗气的说：“这是不是说乔龙那娃子死了？天辉，要不我们先回，明天再找吧。”他这一开口，竟然有几个人纷纷附和。

    “不会的，不会的，”赵健友挥舞着双臂，在人群中跳来跳去，说道，“你胡说啥呢，灯明明还有一点，没有完全熄灭，你怎么能说乔龙死了呢。”将脸转向村长，他继续说道：“何叔，你看这灯还没灭，咱们一定要找去啊。”

    何村长双眉紧锁，似乎也有些犹豫不绝。看得出，灯的变化对他的打击很大，何况，人是他带出来的，他自然就要负起责来。这山道上，稍不留神就会跌进沟里，沟里可是发过洪水的，乱石嶙峋，一旦跌下去，纵然不被淹死，也会被石头给撞得不成人形。如果真出了事，他也不好交代。

    众人这时也不再说话，停下脚步，纷纷望着村长。只有小赵一人还在大呼小叫说不能放弃。

    我挤到村长身边，对他说道：“我是个外来人，本来不应该插手你们的事情，可今天与乔大叔有一面之缘，对于他的死，我很痛心。乔龙当时要进山去找他爹的尸首，我也没能拦住。这次来我是自愿的，如果要走，咱们现在就走，如果有人要回，尽管回去好了，我和小赵两人去找。”一边说，我一边看着人群。小赵听见，向我投来感激的笑容。

    一把大手握住我的手，是村长。他说道：“放下，我不会让你们两人去的，即使要去，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得到村长的肯定，有些兴奋。刚才说要回去的那个男人也不再说话。我轻声询问村长，能否把油灯给我看一下。村长略微思想了下，把灯递给了我。

    灯一到手，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修炼气决的原因，我对阴阳二气的感觉极为敏感。灯座拿在手中，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一股细若游丝的阳气从灯里发出，向前方的漆黑中探去。我估计的没错，这个油灯的原理，其实和茅山法术中的“傀儡术”很相似。这盏灯里面，肯定有寄存乔龙魂魄的东西，才能和他本人保持联系。本人如果死了，魂魄一散，灯就会熄灭。

    从这一点来看，乔龙还没有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魂魄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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