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过我们的命？”妇人一脸惊愕。

    “贫道应该不会猜错。我自从踏进你家门开始，就发现墙角有一股灵气，这是灰仙修行所特有的灵气。根据这股气息推断，它在你家的日子已经不短了。”炎通道长指着墙角的一个老鼠洞说。

    “我知道这里有一个老鼠洞，而且，里面的老鼠还很大呢。”妇人心有余悸的说。

    “我刚刚经过村口的时候发现，村口有人的尸体，已经被野狗撕开了。”

    妇人惊恐的说：“村里还有野狗？”

    “不是，野狗已经走了，只有野狗留下的尸体。”

    “那你刚刚说老鼠救过我们的命……”妇人有些不解。

    “野狗的鼻子是很灵的，不可能闻不到你和你女儿的气息，而且，据我观察，你这扇门并不能阻挡野狗的进入，你说是吧。”

    妇人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伤心事。“闺女他爹死得早，我一个人把她带大，其实，这一次，我就寻思，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即使出去了也是个死，不如死到家里。”

    “我觉得，正是洞里的灰仙，阻断了你和你女儿的气味，才使得野狗没有发现你们。”

    “真的？”

    “我觉得是真的。老鼠在人家里待久了，就成了家鼠，有时候会比人恋家。我估摸着，它认为，只要你们活着，它就能找到东西吃。而且，靠近人，吸收点人气，对它的修行也是有好处的。”

    “放上吧。”炎通道长指着洞口，对妇人说。

    妇人将手中盛着残米的瓦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洞口，退后三步，和炎通道长一起看。

    不一会儿，一直毛色已经发白的老鼠探头探脑钻出洞，露出半个脑袋，用尖尖的鼻子在瓦片上嗅了嗅，长长的尾巴钩住瓦片突起的一个脚，轻轻将瓦片拖进了洞口。

    这只老鼠刚才的动作有条不紊，尤其是刚刚用尾巴卷瓦片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不像一直老鼠该有的样子。把妇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没，就是它。”炎通道长说道。

    妇人痴痴的点了点头。

    “以后你们要是有一口吃的，也给它一点，它需要的不多，但有它在，你们的日子会稍微好过一点。”

    想到今后的日子要仰仗一只老鼠的鼻息，妇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关系，人活着总是好的。道家不讲轮回，今生过好，莫问来生。”炎通道长也叹了口气。

    米汤并不多，妇人用仅有的一点残米熬了一点米汤，炎通道长一人喝掉了一半。腹中饥饿得以缓解，炎通道长取下身上的背囊，取出一支笔、一个小盒和几张黄纸，说道“多谢大婶赐粥。”

    说完，炎通道长用舌尖润湿毛笔，蘸着小盒中的朱砂，在黄纸上写下一堆七拐八拐的线条。末了，炎通道长咬破舌尖，一口带着血水的口水喷在黄符上，黄符上红色的笔迹渐渐显出金色来。

    将黄符递给妇人，炎通道长说道：“将它烧成灰，化水后给你女儿服下，然后把剩下的米汤都灌给她吧，你委屈一点，吃点干粮吧。”

    妇人忙去了。炎通道长施完法，耗费了一部分精力。孩子小，又是女孩，身上阳气不足，容易被脏东西给冲着。炎通道长喷在黄符上的这口血也有讲究，叫“冲天红”，取舌尖之血，阳气十分盛，对一切邪秽都有破除的作用。

    经常在山里走夜路的人都有这个经历。往往走着走着就寻不到路了，民间把这种情况叫做“鬼打墙”。其实，鬼打墙很容易破除。口中默念道家的清心咒，咬破舌尖，向前方喷出一口血，就会破掉眼前的障眼法。如果不灵，用右手中指将舌尖血吐沫在眼皮上，可以破更高级的障眼法。

    “冲天红”的用法很多，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用过以后，人的阳气会大大降低，直接带来的反应就是非常的困倦。炎通道长修行时日已久，“冲天红”的效果要比常人厉害的多，但“冲天红”带来的副作用仍然会存在。

    炎通道长眼皮低垂，困意一阵阵袭来，给妇人交代几句后，就沉沉睡去了。

    也许是许久的困顿，炎通道长这一睡，足足睡了十二个时辰，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炎通道长刚醒，就听见耳旁有人嘤嘤的哭泣。炎通道长心惊，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翻身坐起，见妇人坐在地上哭泣。妇人的右手垂在胸前，满是鲜血。

    “出什么事了？”炎通道长从炕上一跃而起，来到妇人边上。

    不用妇人多说，炎通道长已经明白的事情的变故。眼前的情况让他浑身发冷，似乎全身的血液被冻结了一样。

    大意啊，大意！也许是自己年纪衰老，感应力下降，出现如此变故陡没有醒来。

    不对，自己不可能因为困乏醒不过来。自己练习道家的练气法已有多年，周身对气息的感应已经成为本能的一部分，不可能感受不到气息的变化的。

    究竟是怎么了。

    他昨天从身上卸下的背负重物，已被翻个凌乱。他担心节外生枝，特意用一件道袍盖住了两个坛子，但道袍被丢在一边，一个坛子露在外面。最重要的是，坛口的封条早已不知去向，连盖子也打开了。

    炎通道长呆住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缓过神来。

    他厉声质问跪在地上不停哭泣的妇人，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女儿呢。”

    原来，炎通道长发现，炕上空无一人，房间也没有妇人女儿的踪迹。而妇人手臂上的伤口，压印历历在目，分明就是被人咬的。不是她女儿，还能有谁？

    “师父！”妇人不顾泊泊流血的手臂，用膝盖向前挪了两步，跪倒在炎通道长面前，说道：“都是我一时糊涂，贪图师父你的行囊，结果却害了我闺女，师父，不，神仙，你一定要救救我闺女啊。”

    妇人断断续续讲出炎通道长睡着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一碗符水下肚，巧儿呕吐出一滩黑血后，肚子不胀了，眼仁也不再发青，炎通道长说的翳，已经好了。

    妇人欣喜，将米汤给女儿灌了。吩咐女儿睡下。

    女儿睡着后，妇人烧了点热水自己喝了，将灶中的火熄灭，以免有歹人循着烟寻进村来。

    母女二人所剩粮食已经不多。妇人舍不得多吃，坐在灶台边上，一口一口喝着水。

    无意中瞥见炎通道长放在炕边的行囊，强大的好奇心驱使妇人前去看。她心想，这个道士走了这么久的路，背囊里一定有粮食。饥饿的驱使下，她似乎忘了炎通道长刚刚还给巧儿治病，此刻的她，似乎眼里只有那玄色道袍覆盖下的东西了。

    担心被炎通道长发现，妇人悄悄喊了几声“师父”，不见炎通道长回答，确信炎通道长已经睡熟，悄悄掀起了堆在最上面的道袍。

    见道袍下除了道士作法常用的器具，就只剩两个罐子了。食物却一点没有。她哪里知道，炎通道长的干粮刚刚吃完。若非如此，炎通道长也不会前来寻求食物。

    妇人不相信炎通道长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一点干粮没有，搜遍了其他地方，只有这两个贴着封条的坛子了。

    妇人懂得一点儿常识，知道道家封条的作用，但是，她实在是太饿了，她的巧儿虽然刚喝完米汤，但睡梦中的她，却伸着手，咿咿呀呀交换着。当妈的最清楚，女儿这是饿了。

    妇人选择了最上面的坛子，悄悄揭开了封条。

    封条下是坛子的盖子，用暗红色的封泥将盖子封得很严实。可笑的是，这种用封泥封住坛口的做法，在农村也非常普遍。什么时候普遍呢，就是腌菜和腌鸡蛋的时候。

    妇人此时昏了头，一个老道士，带什么不好，非要带两坛腌菜。她没有想到这其中的不合理性。一厢情愿的认为，坛子里肯定是食物。

    但是，等她把封条解开，去掉封泥后，坛子里的东西终于要现世了。

    坛口揭开，一阵阴风吹过，几乎把她冻得叫出声来。但是，她感觉到，这阵阴风很不寻常。和冬天的风不同，冬天的风将人的身子吹冷。但这阵风，让人浑身打颤，还感觉非常的不舒服，给人一种半夜到了坟地里的感觉。

    “这坛子怎么这么怪。”她自言自语道。

    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坛子底部。这一看，令她大惊失色。只见坛子里，竟然是一团粉嫩嫩的肉球。

    这是什么？她继续凑近脑袋观察，这个肉球竟然长着四肢和脑袋，并且，四肢和脑袋长看起来非常奇怪。这究竟是个什么。

    没等她多想，坛子忽然动了起来。最初她以为是她饿极了产生的幻觉，但一会儿，她就明白了，这个坛子真的在动。

    她吓得捂紧了嘴巴，生怕出声惊醒炎通道长。

    但他发现的眼前这一幕，绝对会让她觉得，惊醒炎通道长，在这种情况下会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一只粉嘟嘟的小手，搭在坛沿，一张没有发育完全的脸，挂着融化一般的五官，慢慢的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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