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看高滔滔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大为着急，赵敏怎么突然间脑袋不开窍了，竟讲这些古怪之事？

    “令人称道的是，他从小写得一手好字，隐隐有大家之风，上追颜、柳和魏晋之风。”赵敏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静静低眉敛手站在那儿。

    高滔滔沉吟道：“这样啊，顼儿，我和你父皇从小对你们三个皇子其他方面抓得还算紧，唯独这写字方面，一直没给你们找个好老师，不是那些大家不愿意教，而是你们根本听都不怎么入心，怎么可能学好？要是有个和你们年纪相仿的人，你们在平时多接触中耳闻目染，或许会进步。”

    赵顼不好意思点头道：“母后训示得对，以后我会多用心在书法之道上。”

    高滔滔拍了拍赵顼的手，“不用着急，循序渐进，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要是你真学不会，倒也不必勉强，毕竟你们主要学那些经书，要让你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可能，我知道你有心就好了。对了，听说你之前送了皇上一副围棋，他很是高兴呢。”

    “是的，父皇让我有空去他那下棋，不过我知道最近父皇有很多事，所以还没敢去打扰他。”赵顼这句话倒大半是实情。

    “其实不碍事，就算皇上有再多事，他也要放松放松一下的对不对？你们有空也多主动去看看他，其实虽然皇上不开口，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你们的。”高滔滔轻叹了口气，赵曙如今还在为濮议的事上和群臣闹得不可开交，累得连身体状态都大不如前了，她还真是有些忧心。

    从坤宁宫出来，等告别特意送出来的内侍石得一，赵顼才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赵敏笑嘻嘻地看着赵顼擦汗。

    赵顼没好气地说道：“你笑什么，刚才要不是我拒绝了母后，你就要到她身边天天服侍她了。”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呀，所以我不担心，嘻嘻。”赵敏活蹦乱跳。

    望着鲜活的背影在宽阔寂寥的宫殿之间跳跃，赵顼恍惚之间觉得这种岁月真是太美了，美丽到有一种不真切感，仿佛下一秒就随时可能消失。

    赵敏回眸一笑道：“傻哥哥，你还楞着干啥，你不是还要去父皇那里吗？”

    赵顼和蔼道：“就算要去，也不急，反正父皇中午没有午休的习惯。”

    前面迎面走来一个人，是赵颢，带着他的侍女梦小懒。

    赵敏嘴角一勾，果然走父皇内线的人不止赵顼一个人。

    “颖王好。”赵颢拱了拱手。

    “呵呵，你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还像以前一样叫名字好。”赵顼和赵颢把臂言欢。

    “那顼兄可是要去见父皇？”赵颢一脸恭敬道。

    赵顼义正言辞状，“是父皇要召见我，怎么了。”

    赵颢看了看左右，赵敏自觉地往边上走了几步，赵颢这才凑近赵顼小声道：“父皇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开心，刚才我在他那边都触了好大的霉头，其实我也没说什么，你自己小心一点。”

    赵顼还待再问，赵颢已经带着梦小懒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这弟弟，颇有点古古怪怪的。”赵顼朝赵敏撇撇嘴。

    赵敏淡淡道：“不管他说什么，八风吹不动，我们就以自己为主就好，不要让别人牵着鼻子。”

    赵顼点点头，此地不宜多谈，赵敏和他都有默契地住了嘴，直接往福宁宫而去。

    在宫门口经内侍高居简通传后，赵敏和赵顼跟着进了殿里。

    赵敏一看赵曙的脸色，应该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哪里有赵颢所说的生气之状？

    赵顼跪拜，小心翼翼道：“参见父皇。”

    赵敏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跪下，且不说原身是公主早就不知跪过她父皇多少回了，就连刚才她在皇后高滔滔那不跪、在这跪也是有计划的，跟着道：“拜见皇上。”

    “都平身吧。”赵曙有气无力道。

    赵顼也发现了父皇疲乏之态，本打算今天说几句闲话便罢了，想起赵敏提过的做事要干脆透底的意见，硬着胆子道：“要是父皇不介意的话，今天儿臣就来陪你下一两盘棋。”

    赵曙淡淡一笑，“也好，整天跟那些御史、谏官吵吵，烦得要紧，哪天我把他们全都撤了，我的耳根子也就清静了，你来陪我下棋最好。”

    赵顼暗舒一口气，说来还真是惭愧，这么多年了，还是赵敏看父皇的爱好看得更准，父皇都这么累了，还不介意跟他下棋。

    高居简端来棋盘和棋子，赵曙眉头微微一皱，道：“不要这棋子，你去拿上次颖王那副来。”

    “这几日宫中整理物事，怕是有些不好找，不要紧，老奴去找找看。”高居简躬身退下。

    赵曙摇头，叹气道：“真是的，连个东西都管不好，诚心跟我过不去。”

    赵顼劝慰道：“天气渐寒了，宫中确要准备一下取暖御寒之物，还要布置一下四周，整理东西倒也正常，父皇不必介怀。”

    赵曙呵呵笑道：“顼儿最近嘴巴好像变得会说话不少，不会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吧。”

    赵顼背上的汗珠噌地一下就冒出来了，这话意味深长，他能想到，身为皇帝，既希望皇子有人辅导，具备理政之能，却又不希望皇子跟名臣走得太近，特别是京官，那样皇帝会感觉到皇位受到威胁，如今他还没被立为太子，难道皇帝就开始盯上他了？

    赵顼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赵敏，她仍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那倒没有，还是如往常一般，偶尔看看一些棋谱，倒是能悟出一些道理。”

    这时高居简已经将棋子盒找了出来，恭敬地放在棋盘边上，瞥了赵敏一眼，这个侍女却又点像舒国公主？不过自然不会是她，她都已经死了，而且这侍女有点不明分寸，怎么能离皇上和皇子站这么近呢？

    “哦？”赵曙来了兴趣，“那就棋盘上见真章，看看你到底悟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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