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巳时，金城郡最西面的龙耆城外，二十里处。

    龙耆城，又称“龙之城”，“龙夷城”，新莽时期为西海郡郡治。本朝和帝时，在此修建龙耆城，金城郡西部都尉在此驻屯。都尉便是郡尉，始皇帝一统海内，每郡设有郡尉，与郡守、郡丞三权分立，互相监督，类似于中央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一般。

    前汉时期，景帝将郡尉更名为都尉，秩比二千石，职责不变，掌佐助太守分管军事，维持境内治安。后汉因之。每郡置都尉一人，大郡或置二人，分管境内东西，或南北。金城郡地域虽不甚广，但是境内羌族部落众多，故而分设东西两部都尉。

    龙耆城距离西海不过十余里，是一座平城，矗立在浩瀚的高原之中，远远望去险峻异常。如果说金城郡是处在羌人包围中的一座孤岛，每时每刻都处在惊涛骇浪之中，那么，龙瑞城便是航行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艘破船儿，只要一个小小的羌王打上一个喷嚏，它便会立刻沉没。令人惊讶的是，自从羌乱爆发以来，龙瑞城竟然一直掌握在汉人手里，从来没有被羌人攻陷过。远在洛阳和长安的朝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儿。

    龙瑞城以东五六里是一座峡谷，名字叫做木乘谷。这个峡谷并不深邃，只有五六里，不过是高原之中的一条儿深沟而已。可是这条深沟的战略位置却是极其重要，它是由金城郡的郡治允吾前往龙耆城的捷径，若是绕道前去，至少要多耗费上五六个时辰。

    在木乘谷外十余里处，正匆匆行走着一支数千人的骑兵。这一支骑兵每人都有两三匹马，全是高大健壮的西凉马和迅捷无比的乌恒马。马上的骑士们甲胄精良，军容严整，在烈烈招展的大旗下显得格外英俊挺拔。这一支骑兵便是招抚西羌使臣吕安的部下。

    策马走在最前面的是赵云的一曲斥候，一共有六百人，分为三屯。征羌之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赵云便下到踏白军做了一个都伯，他武艺高强，接连立下了几次大功，因功从都伯升迁到军侯。这一次出使西羌，吕安特意点了他的名字，让他督率所部担任斥候。

    赵云的这一曲人都是他的旧部，是眼睁睁看着他从都伯升上来的，对赵云可谓是口服心服。“赵军侯的武艺高强，智计无双，他做军侯，我们服气！”踏白军中的百战老卒甚多，他们素日里心高气傲，不拿正眼看人，可是一旦服气儿了，定会誓死相随。

    如此一来，赵云指挥起来便顺畅多了，如同如臂使指一般。他把探马撒出去一百里开外，前后左右都是，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双耳。在赵云后面，是马超的一部关西骑兵，两千人。这些骑兵都是马家军的精锐，百战之余的老卒甚多。

    关西骑兵作战不用弓箭，每人背上背着六支短矛，遇到敌人之时，就在马上投掷，投完三四只短矛之后，再发起冲锋。短矛有三尺长，如同小标枪一般，关西骑兵在马上仰身投掷，力大势急，三百步内可破重甲，挡者无不披靡。临阵冲锋之前，最为有效。

    马超的关西骑兵后面，就是吕安的中军了。吕安一手训练的两千玄甲白袍，身披玄甲，背上是一色的白色披风，手中握着最新式的陌刀，每人有两匹西凉马，两匹乌恒马。西凉马用于冲锋陷阵，乌恒马用于追亡逐北。这两千玄甲白袍是吕安的私兵，也是他的贴身护卫。

    在中军之后是八百辎重兵，这些辎重兵也都是优中选优，从数万辎重兵中选出来的。个个高大威猛，都是经过数次战阵的老兵，虽说只是辎重兵，打起仗来不比关西骑兵和西凉骑兵差。此次出使，大司马吕布仅有的两个儿子都来了，高顺能不小心谨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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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断后的是吕征的六百亲兵，这六百亲兵八成儿都是突骑中精选出来的百战老卒，他们跟随在吕征身边已经有数年了。突骑是吕征的私兵，也是吕征的亲娘东羌公主阿黛尔一手带出来的，保护阿黛尔公主的唯一血脉，对这六百亲兵来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胡人性情疏略，不拘小节，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甚讲究队形队列，打起仗来猛冲猛打便行。可是吕征的这六百亲兵则不然，这六百骑兵好歹是阿黛尔公主的脸面，拿出来一定要军容鼎盛。故而部伍整齐，甲胄精良，胯下是三四匹乌桓马，手中是陌刀的强弓劲弩。随军的还有百余辆阔大的辎重车，遮挡地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吕征这一次出来，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很有趣儿的旅行罢了。可是他手下的三个屯长则不然，凡事力求稳妥，万万不能让小主公有什么意外，坚持着带足了一切他们认为必须携带的物件儿。“我说二公子，你这带得都是什么呀？竟然有百余辆辎重车？”马超惊诧地问道。“不知道！他们说都是必须要带的。”吕征红着脸摇摇头。

    “赵军侯，木乘谷中有埋伏！”负责北面哨探的都伯拱手说道。“我带着十个兄弟穿过木乘谷去龙耆城之时，就感到有一股杀气，当时没有人出来拦阻我，又赶着去龙耆城，我就没有在意。回来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两边山顶上并没有鸟雀儿飞出，定然是有伏兵。看那个样子，能把左右两侧的山顶布满，怎么也得有一两万人，甚至还要多些。”

    “你做得很好！”赵云微笑着点点头。“传令！停止前进！派出探马，去附近仔细搜寻，重点是木乘谷的山巅！注意安全，绝对不能死拼，我们只是斥候。”“诺！”两个都伯一声应诺，带着部下去了。经过上次的“飞鸟破敌”之战后，赵云的部下对飞鸟儿便非常重视了。

    不一会儿，马超、吕安、吕征便赶来了，听了负责哨探的都伯汇报之后，吕安挥了挥手，轻松地说道。“子龙，不必如此麻烦，我们现在就停止前进，摆出一副安营扎寨的架势，我不信他们不上钩儿！”“此言甚善！羌人性情暴躁，定然会按捺不住，出来和我们厮杀的！”马超笑着说道，一路之上，他已经和吕安、吕征、赵云三人极为熟稔了。

    “这个法子好！我们故意装作不知道有伏兵，看他们来不来，他们不来，黎明时分我们就去偷袭！”赵云也同意了。于是乎三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就定下了诱敌之计，或许是贼老天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们三人，这个决定竟然歪打正着儿了，让三人事后咂舌不已。

    既然主将发话了，八百辎重兵立刻就忙碌起来了。吕布雄踞并州一十四年，百战之后，并州军的扎营之法已经颇有章法了。他们先是用白灰在空地上圈了很大的一片地，上面标明了军营、马厩、医护所各种设施的占地大小。然后撸胳膊挽袖子干了起来，挖土的挖土，伐树的伐树，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座具体而微的军营已经现出了雏形。

    “大公子，龙耆城中有一个年轻的军侯带着八百郡兵驻守。原来有个老军侯，在龙耆城坚持了有十年之久，守得严丝合缝，龙耆城从未被羌人攻破过。一年前，老军侯病死了，年轻军侯便脱颖而出了，接连挡住了羌人的六次猛攻，这才令部下心服口服了。”

    就在军营的空地上，吕安四人静静地听着斥候都伯的汇报。“烧当羌王的使者是否赶到了龙耆城？”吕安沉声问道。“我仔细查看了全城，也曾郑重地问过那个年轻军侯，不曾有烧当羌王的使者来过。那个年轻军侯还说，羌人狡诈，烧当羌王更是一只老狐狸，言而无信，诡计多端，搞不好就是他设下的圈套儿，故意引诱大公子上钩儿。”

    一听这话儿，四个人立刻就大惊失色了，若不是烧当羌王坚持在龙耆城大会西羌诸王，吕安怎能会千里跋涉来到此地？如今招抚西羌使臣来了，烧当羌王却避而不见，甚至连一个使者都没有派，再想一想刚才在木乘谷中发现的伏兵，四个人就全都明白了。

    “留下一曲人警戒，所有人都去搭建军营！建得越结实越好！快去！快去！”吕安跳起来大声地喝道。大公子平日里讲究修心，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一看这个架势，众人立刻就明白了，已经到了事关生死的地步了。“诺！”众人领命而去了。

    “孟起，马岱的三万关西兵离我们有多远？”吕安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马超。马超从怀中摸出地图，在上面仔细地看了看，这才答道。“一百二十里，他的部队六成儿是轻骑，步卒也有车辆可乘，三个时辰定能赶到，我这就去发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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