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吴乾勉得知魔灵果即将现世的消息，便来到了两界交接的此处，寻找魔界入口。

    却无意中听到了两个魔族的谈话。

    “你是说……你在山崖下追寻到了那条蛇留下的气息，然后一路追到了青云峰底？”少年模样的魔族盘腿坐在树枝上，双手环胸，脑袋斜向一边，靠着大树的主干，若有所思。

    从魔族口中听到自家门派的所在地，吴乾勉顿了一下，隐了身形又朝那两个魔族靠得近了些，以便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是。”另一位魔族全身包裹在黑袍中，他的修为分明比少年高不少，此时却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低着头，道，“而且命蛊还活着，属下猜测他应该只是被带上青云峰关了起来。”

    只见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个手势，黑袍魔族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吴乾勉顿感不妙，身形极速后退，又骤然停下——不为别的，只因为一尖刀已经抵上了他的后脖颈，黑色的魔气缠上他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好快！他只知道这黑袍魔族修为不低，却不知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

    “尊主大人，此人该如何处置？”黑袍魔族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偷听的老鼠，自然是杀……”魔族少年缓缓踱步到吴乾勉面前——如果午皓或者宋奕在的话，必定会认出少年正是之前被魔族老者抓走，带到魔界的楼肆，而那黑袍魔族，正是右护法。只见楼肆顿了一下，话未说完就改口道，“这是……青云宗的弟子服？你是青云宗弟子？”

    “没错。”吴乾勉额头渗出冷汗，“正是那人界第一修仙门派，掌门更是举世无双的清涟尊者。”

    “举世无双？”楼肆咧开了嘴角，“倒是听说清涟尊者容貌风华绝代，不知是真是假？”

    吴乾勉听着他轻浮的语气，显然没把自己说的当回事，当下面色变得冷硬。

    “青云宗……前段时间倒是从宋奕身上的子蛊那里听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楼肆低垂着头，眸光微转，喃喃自语。片刻后，重新抬头看向吴乾勉，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正好……你就当我新话本中的戏子吧。”

    说着，心口紫光大涨，凝成一片将吴乾勉尽数吞没。

    那些紫雾如同活物一般，黏着吴乾勉的皮肤，顺着细小的毛孔钻入，吴乾勉清晰的感受到它们如同丝线一般，在他的筋脉中游动。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听使唤，体内的灵气也在逐渐被蚕食。

    紫雾散去，吴乾勉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面容呆滞，眼神无光，身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楼肆割破手指，轻点吴乾勉眉心，后者眼中顿时有了神采，这就是活人炼蛊的妙处——虽然是一具受人操控的蛊尸，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

    然而吴乾勉的情况有些许不同，他在神识被侵蚀之前，主动封闭了神识，得以保留自己的意识。

    他看着魔族少年操控着他的身体去结识各路修仙者，然后一一将他们炼成蛊尸。

    直到在茶楼里遇上那位少年。

    他被操控着接近少年，体内的紫气已经转变成了浓郁的黑雾，分出细小的一缕，随着他的动作贴上少年的皮肤。

    吴乾勉知道接下来这位少年就会不知不觉被黑雾侵入体内，然后神智被蚕食殆尽，变成一具任人操控的蛊尸。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缕黑气完全无法进入少年体内，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他的体内。

    他们寒暄了几句，他了解到少年也是为寻魔灵果而来。

    他的“同伴”走过来，邀请少年入队，少年拒绝了。

    他们被召回操纵者身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见魔族少年坐在椅子上，手肘抵在桌面，手掌撑着侧脸，自言自语。

    吴乾勉就站在他旁边。

    “好戏可以开场了……”楼肆说着，唤出一面水镜，“你说我用那个人的容貌会不会好一点？”说着，念了个诀，水镜中倒映的赫然变成了宋奕的样子。

    “他似乎更喜欢这张脸。”其中一位修士开口——当然不是他想这么说的，他只是一具尸体，自然是他的操纵者让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行不行，太过刻意了。”另一位修士开口。

    楼肆想不明白为什么清涟只带走了宋奕而将他留下。若只是因为他无修炼根骨，在宋奕的求情下应该也会将他带走，然而事实是并没有。莫非真如传言所说，清涟尊者无心无情？但若无心无情……楼肆想起他留在宋奕体内的子蛊在青云峰中的所见所闻——又为何对宋奕那般无微不至，甚至冒险来找这魔灵果？这么想着，又念了一次诀，水镜中的容貌再度改变，与宋奕有七八分相似。

    “还是太像，还是太像。”又是一位修士道。

    水镜中的容貌数次变换，周围的修士也喋喋不休。

    “太刻意了，太刻意了。”

    “差太远了，差太远了。”

    “不行，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用那个人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场面相当诡异。

    “够了！”楼肆大吼一声，冷着脸，不知是对这嘈杂的环境不满，还是对自己纷繁杂乱的思绪不满。

    整片空间霎时陷入静默——这是自然，毕竟本就全是尸体，所思所想所言不过都是操操纵者的意志。

    唯一一具不纯粹的尸体将自己的神识掩藏得更深，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怪诞的闹剧。

    吴乾勉看着魔族少年装作被围攻的样子，明白这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新话本。

    台面，话本，戏子，都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就只剩下观众了。

    这出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呢？

    九尾狐少年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这位魔族的目标就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九尾狐，但魔族后面的命令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只九尾狐不是这出戏剧中的任何一员，只是偶然介入的第三者。

    真正的目标随后出现——正是他在茶馆中接近的那位，能抵抗魔气的少年，莫斯特。而且根据他的话，他已经在此观察了许久。

    吴乾勉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魔族的用意，这是一出苦肉计，为了接近这位名为莫斯特的少年。

    戏剧的结局似乎随了魔族的心意，却又不尽然。吴乾勉感受着自肩膀伤口处涌入的灵气，悄无声息的渗入他的筋脉中。

    时间回到当下，那渗入筋脉中的灵气在魔气被引爆时为吴乾勉抵挡了一部分冲击，才让他不至于如同地上的尸体一般。如今甚至还让他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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