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正中程子介后背，程子介只觉得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一阵气血翻涌，胸口闷得一时无法呼吸。但十六的改造卓有成效：这一枪造成的效果仅此而已。

    条件反射般的一个高高的后空翻，程子介在半空中就看清了是什么情况。正是刚才那位叛军的副指挥官，他还没死，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上身无力地靠在一处墙根下，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一边用剧烈颤抖着的手举着手枪，还在拼命想要瞄准空中的程子介。当程子介落地的同时，他就再次扣动了扳机，但是，这次枪膛中传来的是“咔哒”一声轻响。

    他手枪中的子弹在刚才和丧尸的战斗中基本打光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补充，刚才击中程子介的是他的最后一发子弹。

    火光照耀下那副指挥官鲜血横流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苦涩的笑容，绝望地丢下手枪，放弃了最后的努力。看着大楼的熊熊火光中缓缓走向自己的程子介，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是拼命想要看清程子介的样子。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必然就是刚才造成自己阵地上各种混乱状态，杀害了自己好几名部下，并摧毁了关键的无后坐力炮和军用电台的人，只是这一枪自己明明击中了，却为什么没有打死他……

    刚才程子介顺着墙根滚落在他身边的手雷，爆炸时被一堆杂物吸引了绝大部分伤害，所以这副指挥只是晕了过去，现在才悠悠醒来。但他也身受重伤，除了多处可怕的伤口，最致命的是一支木棍，在爆炸的冲击波推动下从他的左肋下穿入，从他右胸的两根肋骨间穿出，他知道自己已经时间不多了。

    程子介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看清了他的伤势，知道他随时都会死去，正想开口问他，那副指挥官却抢先开了口，吐出一口血沫：“叛徒。”

    声音微弱而清晰，但其中的轻蔑非常明显。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口气和程子介说话。在这以前，对他说话的人都是感激、尊重、敬佩、服从……有亲热和甜蜜，也有过恐惧和仇恨，但是……从来没有过轻蔑，从来也没有。

    这让程子介有些吃惊，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就听见那副指挥官喉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声息。但那颗头颅却还靠在墙上，高高昂起，向着程子介的方向。

    火光下的满脸血污之间，可以看见他暗淡的眼睛，以及那最后一丝不甘和自责的眼神。

    程子介知道，他这次真的死了。站在副指挥官的尸体面前，程子介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迷茫和疑惑，还有失落和悲伤。

    自己这次是不是杀了不该杀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以前他也杀过人，有过纠结，有过迟疑，但是事后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不是。为了戴啸天他们，弟兄们，平民们，小静……为了他们能撤走，自己必须这么做，没得选择……可是……今天自己第一次，带着丧尸去攻击了自己的同类。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只会和别人团结在一起，对付可怕的丧尸，在这场灾难中求生。

    而到了今天，就是刚刚，自己不但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办法带领丧尸攻击了别人，还会为了两头变异丧尸杀掉几个士兵而在心中感到无比的开心。

    这到底是为什么？程子介心中痛苦而压抑。这次的对手不但让他敬佩，也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敌人不该死。不由自主地上前去伸出手合上了那指挥官死不瞑目的眼睛，程子介刚刚起身想要去拿几颗手雷，却马上发现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地铁站倒塌的出入口周围，那些叛军的地面部队已经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向着几条离开地铁站的街道向外开始搜索，两架武装直升机也开始拉升。显然，是从地下隧道包抄戴啸天后路的那只叛军地面部队已经推进到了体育馆地铁站内，却发现了戴啸天已经撤走，于是呼叫地面上的友军开始追捕。

    看到了这一幕的程子介马上放下了刚才的思绪，开始思考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戴啸天才刚到中央公园，离此处不到一公里。如果叛军地面部队配合直升机一起围捕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被发现！那么，刚才一切的努力，以及……那些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

    自己还要继续吸引叛军的注意力，至少要吸引直升机的注意力。程子介赶紧抓起几颗手雷胡乱挂在腰间，然后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儿有自动步枪，有火箭筒。那些火箭筒程子介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对他来说和木棍没什么区别。也有四挺重机枪……

    很好。程子介来到刚才那挺一直没发射过的四号机枪前，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部下以前使用机枪射击的情景，然后就握住枪把，试探着对准了那支正向着戴啸天的去路搜索而去的叛军小队。看了看两架直升机都没有发现自己，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扣动了枪机。

    重机枪怒吼起来，枪口吐出长长的火舌，后坐力震得程子介的手臂有些发麻。程子介完全不会使用枪械，也没指望着能真正击中目标，只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就行了。但是这重机枪的火力实在惊人，而程子介的视力又实在敏锐，最重要的是，他的臂力能将枪口控制的不错……

    那支小队很快有几个人倒在地上，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弹雨压制，也赶紧连滚带爬地到处寻找掩体。程子介有些惊叹它们的威力，又有些后怕。刚才没有硬冲是对的，否则在专业机枪手的操控下，戴啸天的小队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重机枪上装好的弹链很快就打光了，程子介不知道如何更换。而且对方也发现了程子介，纷纷向着这儿开火，两架直升机也调转机头飞向这个方向。于是程子介丢开机枪，飞奔着向东北方逃去，离开阵地时顺手向身后的弹药箱边丢出一颗手雷。

    弹药箱接二连三地爆炸了，空中花园又一次一片狼藉。程子介来到空中花园另一边的边缘，直接从五楼跳向了楼下的一处凉棚，然后滚倒在街道上。

    但身后直升机的引擎声越来越大，直升机已经咬住了他。程子介不敢作任何停留——一旦被直升机上的武器击中，自己只有死路一条，绝不可能生还。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赶紧跑路才是，于是他就在这条昔日繁华的街道中飞奔起来。

    但直升机毕竟是在天上飞行。很快它们就出现在程子介后方的上空，接着，其中一架机头下的炮口就射出一串炮弹。程子介灵敏地跳向街道的另一边，小口径炮弹直接将他刚刚经过的一处报刊亭炸成了废铁。

    程子介吓了一跳，不敢再跑直线，而是以不规则的之字形线路拼命奔逃。但这两架直升机显然也没有预计到会遇到这样的敌人：能保持着汽车的速度，却又有着任何汽车都没有的灵活性。从高空中只看到一个人影在街道两边来回蹦跳着，偶尔跳上两边的广告牌或者阳台，让它们试探着打出的几串炮弹全部落了空。

    它们挂载的弹药在刚才对丧尸的战斗中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敢随意开火。火箭弹全部告罄，机炮的炮弹也余量不多。因为这次任务预计的目标是笨拙的丧尸，它们又没有携带导弹。虽然程子介的身影因为散发出的热量，在红外线夜视仪上形成明亮的一团，无所遁形，但它们一时也打不中程子介。

    程子介则更是慌乱，被两架直升机在空中紧紧地咬住，无论如何都甩脱不了，他明白，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飞机出现在自己上空……

    怎么办才好？程子介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刚才看到他们有队伍向戴啸天撤走的方向搜索，自己那时又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那副指挥官的事，一时没考虑后果，给自己引来了两个完全无法对付的对手。对方飞在空中，自己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也没有逃脱的机会，这样下去，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更困难的局面随后出现了。程子介很快就逃出了丧尸被引走的那一小片区域，前面的丧尸逐渐密集起来。当直升机在低空中追逐着程子介飞过时，它们纷纷被引擎声惊醒，然后很快就追了上来。这迫使程子介不得不开始寻找高处的路线，更加限制了他的灵活性。再跑出一段，他身后跟随的丧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而直升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架直升机开始加速，赶到程子介前头。程子介还没明白它要干什么，它的机炮中就发射出一串串炮弹。炮弹在街道中央连连爆炸，很快，就将前方街道边的丧尸群也全部惊醒了。

    现在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空中还有两个飞翔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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