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七为人也算杀伐果断，又有吴都这等人为他参谋，士卒的战斗力也较之一般官兵强得多，再加上他占了沙县一带，有了几分根基，原本算是有些机会的……”

    黄云龙似乎对于教中的军队十分了解，他说到这里，便将目光转向了陈宪，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惜，叶宗留败的太快了。”

    邓茂七之前之所以能够在福建一带搅风搅雨，确实和活动在浙、闽、赣交界的叶宗留部有关，正是因为后者的吸引和牵制，才能够给邓茂七足够大的活动空间，才能够让他能够从容不迫的攻打建宁、转攻延平。

    然而此时此刻，叶宗留的那支军队已经被官兵从世界上抹去了，即便邓茂七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带领七千余人马面对现在的数倍，以后的数十倍、百倍敌人的围攻。

    想到这位老岳丈给自己提的要求，陈宪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问道：“教主大人，您既然知道邓茂七必然会败，为何不直接将他召回？或者……直接让他选择招安？”

    “招安……”黄云龙轻轻的抬起手腕，将面前的茶碗斟的满溢而出，才头也不抬的说道：“陈公子莫非不知道？半年前柳华已经招安过一次，后来茂七又反了……”

    他伸出手指，用指尖在茶碗的边沿来回的摩挲着，声音淡然：“现在再去选择招安，且不说官府会不会再次信任茂七，便是连茂七自己都会惴惴不安吧！至于让他回来？那更是天方夜谭，茂七此人就像一杆羽箭，既然射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况且就算为了教中的安全，他也绝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行行行……邓茂七是不能回头的羽箭，那我就是能够两面三刀、三头六臂的神人了？让我想法子把邓茂七给藏起来，这不是开玩笑嘛？

    当下朝廷已经将目光放在了这小小的东南之地，除非有遮天蔽地的神通，否则——天下之大，却再无这支人马的去处了。

    陈宪听了黄云龙的话，哪里会不明白，自己这位岳丈眼下是在认认真真的和自己谈这个话题——这个将七千余人从官兵的天罗地网之中拯救出来的话题。

    他苦笑了一声，拱手道：“若是在下做不到呢？”

    “陈公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情总是喜欢走一步看十步。”黄云龙笑了起来：“恐怕你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你还是来了，为了落蘅而来……”

    陈宪佯作头疼脑涨的抬手揉了揉额头，旋即才一摊手，无奈道：“所以您的意思就是，既然我敢来，那么就一定可以做的到？”

    说到这里，他抬眸挑衅似的望着老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老套路，若是我做不到的话，以后便再也不能和她见面了吧？”

    “套路……”黄云龙坦然的望着陈宪的眼睛：“老则老矣，却总是有效果的。而且，若是你做不到，以后你便是我白莲教之敌，便是我教中所有人之敌……”

    “所有人？”陈宪哪里会听不出来老者的胁迫之意，相较于花魁大比上宋金凤的威胁，黄云龙对自己的胁迫显然要高明不少，但是二者的要求相较之下，黄云龙所提出的要求，难度也是几何倍整。

    有趣的是……这两人一个叫龙，一个叫凤，虽然眼前的这条龙老了点，但瞅着身体还不错，若是有机会还真是可以撮合撮合……

    陈宪瞥着面前的老头，思忖了起来。

    房间中转瞬便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风吹拂着庭院中的小树，春季的稚嫩树叶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响。

    黄落蘅站在树下，一双葱白的手无意识的交织在一起，她愈发的焦虑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即便是身受重伤，被官府追查的那天晚上，也没有这般的紧张。

    自己身为白莲教的圣女，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人如实的禀报给自己的父亲，他老人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杭州时候和陈行之之间发生的事情呢。

    她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便将自己的所有经历都如实交代了——除了冬夜救人的那一段，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心惩才会领着教主的任务去请那位“颇通军事”的陈宪，当时这位小明王的说法只是请陈行之去邓茂七的营帐之中见一见这位爽利的铲平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些本事。

    陈行之最终还是被请来了，却是被官兵请过来的。

    而他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再去考察和证明了，单单只是轻而易举的将叶宗留剿灭就可见一斑。

    “姐姐……”女子清脆的声音从黄落蘅的身后传了过来。

    黄落蘅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这位小上自己几岁，生的清秀恬淡的姑娘。

    “姐姐你心跳的厉害……”卫清清抿着嘴，一双眸子中似乎有些紧张——实际上，她确实是有些紧张，与人交流着实不是她的强项。

    黄落蘅微微的蹙起眉毛：“是。”

    “喏。”卫清清悄悄的伸出手，她的掌心有个小小的纸袋，袋口敞开着，一眼望去便能够看到那些做工精细的蜜饯。

    “这是清清从杭州带过来的，每次我犯了错事，师傅将要责骂我的时候，我就会偷偷的含上一颗，嘴里一甜，心里便好受多了……”少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诚恳的说道。

    “我……”黄落蘅怔了怔，眼前的这位少女自己和她相识虽然不久，但却早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紫阳山中的道姑，按理说自己应该把她当成情敌来对待，可是这位清秀恬淡的姑娘着实让她生不出任何恨意来……

    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的伸出手来，在那小小的纸袋中捏出了一颗蜜饯来。

    蜜饯很甜，就像是自己那日要杀陈宪时候吃的一样甜，入口之后，这种甜蜜便在须臾间充实了整个口腔。

    似乎……真的没有那般紧张了。

    黄落蘅微微的眯了眯眼，嘴角也随之轻轻的扬了扬，难得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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