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人离乡贱！

    “都别吵，还没到最后呢！再晚个五六日播种也来得及，说不定这几日就下雨了。”邰三爷想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邰老爷子正巧出来凑热闹，也是跟着皱眉。

    按理说，半仙儿算过了，今年一定不是灾年，小孙女也说会丰收。

    怎么想雨水也差不了，但从过了年到如今又确实没有一滴雨。

    这个时候，南边张家村方向居然走来七八人，老老少少都有，推着独轮车，背包罗伞，好像要出远门儿的样子。

    有人认出其中的老汉，赶紧吆喝，“好像是张家村西边的张八叔家。”

    这张家老汉同邰老爷子年岁差不多，自然更熟悉。

    邰老爷子就站起身，远远问道，“老兄弟啊，你们这一家是去哪里啊？”

    张老八脸上的泪疙瘩还没擦干净呢，突然见到相熟的老友，就更绷不住了。

    “呜呜，邰老哥啊，我们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打算去南边逃荒，找点儿活命的路子！”

    其余张家人也是跟着哽咽，垂头丧气。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赶紧上前劝说，仔细问询。

    原来张家人口多，但能干活儿的劳力少，田地也只有那么三亩。

    丰收年都是吃的半饱，随时担心饿死一两个，更别提如今连续灾荒好几年了！

    原本想着如今野菜也出来了，不怕饿死了，好好等着春种，总能再熬一年。

    可惜家里一时疏忽，粮食种子没看好，被老鼠祸害了。

    天上又一直不落雨，一家子怎么想都觉得没活路了，这才拾掇了一下，想着往南慢慢走。

    万一碰到富贵人家买人，他们都去做个奴仆，起码也能活命。

    但故土难离啊，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脚下怎么走怎么千斤重，所以就哭哭啼啼起来……

    邰家村众人听得都是唏嘘，心里跟着难受。

    “那你家里的三亩地怎么安排的？”邰三爷叹气，跟着问了一句。

    张老八抹眼泪，应道，“我让村长留下了，谁愿意种就种，不愿意种就荒着。万一我们在外边混不下去，回家来还有个指望。”

    邰三爷却不赞同，“三亩地卖了还能有十几两银子呢，带上赶路总能心里有个底儿啊。”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老八居然一屁股坐地上大哭起来。

    “我舍不得啊，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卖了我就没脸见我爹了！我伺候了一辈子的三亩地啊！要了我的命啊！”

    邰老爷子听不下去，想了想就扯了老哥说了几句。

    邰三爷赶紧点头，然后扶起了张老八，劝说道，“老兄弟啊，人离乡贱，能不走还是别走了。不就是几斤种子吗，我们家里还有，我做主拿给你先用着，等秋日时候丰收了再还回来。”

    “真的？”张老八有些不能相信，“我找村长借，村长都说没有！”

    邰三爷立刻应道，“张老哥怕是也为难，借了你一家，还有满村看着呢，他也不容易。我们族里运气好，年后儿做了几次工，日子好过一些，我勉强还能匀出一份儿，否则也帮不了你，有心无力啊。”

    张老八点头，不住的道谢。

    他身后的老少家人们见此，更是高兴的哭起来。

    谁愿意离开家啊，若不是迫不得已，为了活命，根本迈不开步子啊！

    很快，张老八亲自扛了半袋子粮种，带着家人调头回家了。

    邰家村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有庆幸自己日子过得去的，有笑话张老八一家生孩子没够儿，又养不起的。

    倒是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对视一眼，都是没说话，只在心里犯愁。

    过日子就是过人，各村乡亲都有饭吃，婚丧嫁娶，多生孩子，日子才能越来越兴旺。

    若是有人开始逃荒，很快就会形成趋势。

    而人口流失，十里八村荒凉，最后盗贼四起，屋舍空空，北地的破败就是定局了。

    即便再有五六年丰收，也不见得能恢复元气。

    但他们今日能拦住一家，却没能力拦住一百家一千家……

    “还是要想个办法才行啊！”邰老爷子叹气。

    邰三爷干瞪眼，拼命吧嗒烟袋锅儿，“我是没办法了！”

    许是老天爷也心疼两个眉头紧锁的老汉，就在这时，远处居然跑来一匹快马，马上骑着的人离得百丈就扯着嗓子大喊。

    “爷爷，爷爷，我们回来了！”

    邰老爷子猛然站了起来，眼睛亮的怕人。

    “永安？好像是我家永安回来了！”

    其余村人也是看清楚了，都高兴坏了，纷纷簇拥着邰老爷子迎了上去。

    至于邰永禄和邰永悦等臭小子，已经嗷嗷叫着，跑掉了鞋子都顾不上了。

    眨眼间，邰永安就跑到了跟前，他飞身下马，直接就给老爷子跪下了。

    “爷爷，呜呜，我回来了！”

    比之离开家的时候，他又高壮了很多，眉眼间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但这会儿突然见到亲人，忍不住眼泪哗哗淌，好似又被打回了原型，还是那个莽撞耿直的小子。

    老爷子一把扯起大孙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三叔呢，平安吗？”

    邰永安用力点头，扯了袖子抹一把眼泪，却忘了跑的一脸灰，直接成了大花脸。

    “三叔带着货在城里呢，等着我回来喊人去接。五六辆马车，要十几个人帮忙！”

    邰三爷不用老兄弟开口，立刻就吆喝了自家儿子，还有几个踏实本分的族人，“走，去城里接老三！”

    族人们立刻应和，纷纷跑去邰家院子喊邰继祖，赶紧套车进城。

    邰永禄和邰永悦跳脚嚷着，要一起跟去。

    老爷子惦记老儿子又不肯承认，借口看看他们在南边带了什么好东西，然后也跳上了马车……

    黄昏时候，邰继业好像得胜的将军，带着村人和六辆板车回到了村子。

    杨丽华抱着珠珠，邰继宗和刘冬娘，还有春红都站在门口张望。

    邰继业第一个跳下马车，上前就把珠珠抢了过去，哈哈笑着。

    “珠珠，三叔回来了！三叔给你带好东西了！想没想三叔？”

    “想了！三叔最好了，珠珠最喜欢你！”胖丫头的甜言蜜语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照着三叔的脸就是吧唧一大口，哄得邰继业笑的更大声。

    邰老爷子跟在后边，嫌弃的泼冷水，“珠珠快来，爷爷抱。你三叔都要滚成泥猴了，你也不怕吃一嘴土！让他去洗洗，然后咱们再说话。”

    刘冬娘赶紧招呼道，“三弟啊，水都烧好了，就在厢房。你快去洗洗，大嫂给你做了新衣衫，都准备好了。”

    “谢谢大嫂二嫂！”邰继业欢快应了，心里长松一口气。

    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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