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顾柯扭头就朝杨箕说:
“三郎!你领着弘敏找徐......”顾柯突然想起来小沙门已然还俗,于是一拍脑袋改朝向顾全武问他道:
“现下你既已还俗,那便该恢复俗家姓名,不知你耶娘给你取的甚么名姓?”
“额姓顾,家在余姚县,耶娘都是程家老爷的佃户。耶耶给额取了个全武的名,四年前跟额娘一同饿死叻......在家里活不下去,额才跑到寺院里出家,没想到住持和师兄也欺负额。”
小沙门一想到自己饿死的耶娘又忍不住想哭起来,抽抽噎噎地回答道。
顾柯倒是没想到这同姓的小沙门乖戾的表象之下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经历,他想了想后叹了口气说:
“你也是个可怜人,你与某乃是越州同乡,合该作了本家,跟在某身边,从今往后某便是你的兄长了,你可愿意?”
“额甘愿!”顾全武将剃得溜光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眼巴巴地看着顾柯,生怕他最后又改了主意。
看到顾柯又把头转过来,杨箕见状连忙出声劝道:
“师父现下收了某做徒弟不说还要教授净莲社员和顾氏护卫射术,没有恁多功夫调教这等总角孩童,更何况这小沙门乃是在长兵上有天赋,社里陌刀步槊之类长兵耍得最好的乃是刘苌,不如送他做刘苌的徒弟?”
黑脸恶少年杨三郎可不愿与这小沙门做了同门,到时怕是要轮到自己来看顾这个顽劣不堪的半大孩童,打定了主意要制止此事。
顾柯闻言思忖片刻也觉得杨箕的方案更适合顾全武,更何况徐逸早在月初便带人潜回到会稽山中打探消息,以防在越州的顾家人被打个措手不及,短时间里怕是没空管这小童,以顾全武的顽劣程度,还真不能放养。
便点头表示同意杨箕的意见,将顾全武托付给出身庞勋余党的淮上飞蛟刘苌。
正当顾柯一众人安排好还俗小沙门顾全武的去向时,一名顾氏护卫快马加鞭赶到顾柯面前,滚鞍下马后,气喘吁吁地抱拳说道:
“商栈中薛家娘子与老账房起了冲突,薛家娘子说老账房做了假账侵吞净莲社公产,老账房当场就翻脸,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场面险些控制不住,二郎君急命某前来请四郎君回去评判是非!”
顾柯闻言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心知这是自己数月以来借空降薛虞芮侵夺顾氏商行旧人财权和审计权后必然会引发的反扑,此番冲突从一开始便是逃不过的。
暗自在心中有了定计后,顾柯拉着杨箕一同骑上马,与钱镠告别后飞速赶往华亭县城外的商栈,他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清理门户的机会终于来了。
......
将时间往回拨三刻钟,华亭县顾氏商栈总仓账房内
一名看上去颇为精明年近五旬的干瘦老者坐在榻上,身前案桌上摊开了一卷卷账册,对面便是一脸严肃地指着账册说上面的记录与自己的计算对不上号的薛虞芮。
他傲慢地冷哼一声,轻蔑地扫视了一眼穿着一身素色半臂短襦,梳着回鹘髻显得十分干练的薛虞芮然后故意拉长了声调说:
“薛家娘子,这账薄可不是光会明算就能搞明白的,某主持顾氏商行收支十余年,深得东主信赖,从未有过差错。
你仗着四郎君的宠爱便要随意扰乱我顾氏商行纲纪,莫不是要学那天后做牡鸡司晨之事?
你不过是四郎君的宠姬,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身份恃宠而骄,铸成大错到时悔之晚矣。某先前处处与你忍让,莫要以为是老夫惧你,老夫不过是敬四郎君三分,就是他在老夫身前,也要唤老夫一声从父!”
原来这名老者乃是顾柯在会稽顾氏远房同宗本家的叔父顾叔谨,表字俞文,与顾柯之父顾珏乃是堂兄弟,多年来为兢兢业业顾氏做事,并未出过大的差错。
此番被一个后生女子当面质疑自己是否有做假账的嫌疑,他怒上心头,马上就摆起了资历辈分,在言语间暗中威胁薛虞芮,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然而薛虞芮本就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尽管在顾柯面前经常显得手足无措,但在她自己的专长领域绝不愿轻易与人认输。
只见她把修长白嫩犹如葱白的指头指向两本账册中记录有误的地方,毫不服输地厉声反问道:
“顾郎君亲自与奴签下的十五年契书命奴审计顾氏账簿,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为君分忧。
顾郎君三月前便要求顾氏换用复式记账法和大食数字记账,顾俞文公辖下书手一直阳奉阴违,平白为其他账房书手增添许多麻烦,现下有了两相对不上的事,却不是顾俞文公一句牡鸡司晨便能轻易揭过去的!”
薛虞芮说完又从身后冲出几名净莲社社员,这些出身农家或街坊的妇女们七嘴八舌地指责顾叔谨贪墨了她们家中寄存在顾氏商栈中的钱财:
“顾府君亲口许诺阿拉不论何时每月都只收取寄存财物三厘,你这老竖竟敢私自多收,且看顾府君治不治你的罪!!”
“是哩是哩,倘若今日顾家不给额一个说法,额回家便退了这净莲社,看来那顾府君也是个鬼话连篇诓骗阿拉穷人的,早该让额男人把额家的钱财要回来!”
这些社员都是华亭县新立净莲社中因眼馋净莲社提供给社员的诸多福利才加入的,此番顾俞文擅自提高商栈中寄存的费用,顿时引得这些人极其不满
觉得自己上了大当,那顾柯不过是借着所谓的福利来诈取他们的钱财,比明码标价的高利贷还要可恨。
因为越州民乱之事提早赶到华亭的顾柯二兄顾博此时也在商栈中,见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样子,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找人去徐浦场把顾柯找来,让他来处理两人间的矛盾。
尽管顾博身为顾柯二兄又实际执掌顾氏商行多年,但如若不经过顾柯便擅自决定这场争端的对错,恐怕会引来兄弟阋墙之忧。
故而哪怕最后顾柯还是让自己做裁决,他也必须知会现下已经是会稽顾氏宗族中官位最高之人的四弟再作打算。
正当商栈内的争吵走向白热化时,门外传来一阵马嘶,随即众人便看到顾柯与杨箕大步流星地闯了近来,账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注视着顾柯等他开口。
顾柯却并未直接发言,他环视一圈后只是跟薛虞芮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她真的抓住了顾俞文的痛脚后微微点头,对着二兄顾博行了一礼后明知故问道:
“二兄可知晓此处发生何事,竟如此鼓噪?”
顾博见四弟暗中不断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就知道他心里有了主意,便咳嗽了一声,朝着众人叙述了一遍他所听到冲突双方各自的说法。
净莲社新社员们听他说完又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打算补充证据,咒骂顾叔谨是个以奴欺主的老苍头,竟然擅自替东家做主。
听得坐在榻上的顾叔谨一阵气苦,一把胡子都吹得四处翻飞,连连戟指骂道:
“此等愚妇,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把她们都给老夫赶出去!”
但顾柯却抬手制止了准备上前赶走这些妇女的顾氏护卫,反倒拉了一张坐榻和案桌过来,自己坐到榻上,将双手放到案前,让一干妇女将自家通过净莲社寄存财物时留下的书帖呈上,与薛虞芮主持汇总的账簿进行比对。
如若有两边数字对不上的,他会亲自花钱补上,并宣布:
“某也是净莲社社友,诸位都是信重某和净莲社才将财物托付给顾氏商行,此次顾氏商行让社友们失望,蒙受损失,都是某的过失。
账房书手平日里经手账册颇多难免出错,俞文从父年老体衰,未能习得新式记账法,此番只是忙中出错,无心之失,并未有擅自加价之事,还望各位海涵。
今后再发生这类事件,顾氏均按此次成例执行补偿。凡净莲社社员寄存在商栈中的财货,发生损失皆由顾氏赔偿!仟千仦哾
若顾氏商行再有失约之事,社友皆可到华亭县衙处敲登闻鼓告知官府,苏县令必不让各位吃亏。”
说罢便命人从库房中取来几贯足额铜钱,按每户人家损失财物的十二成以铜钱赔偿。
众所周知江东因崇信佛教融币铸器之事数不胜数,又兼要向长安转运钱粮,各地都闹不同程度的钱荒
通货紧缩严重,官府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便出面规定市场上用缺额数目的铜钱“除陌”视为一贯,有时原本的一贯钱与“除陌”的比例竟然高达四倍有余。
故而顾柯此次的补偿实际上比十二成还要多出许多,让这些新社员手持净莲社发给的寄存凭证从顾柯手中换取铜钱时,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拿到钱后便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此番领了钱要做些什么,已然是这次觉得因祸得福占了大便宜,先前喊打喊杀要求退社退物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有的妇女明明没有加入净莲社,但见这些家中加入了净莲社的妇女气势汹汹地冲到顾氏商栈里讨要说法,一下子也起了要占便宜的心思跟着她们想浑水摸鱼。
结果在顾柯要查看她们的寄存凭证时不是百般推脱就是撒泼打滚,被顾柯叫来护卫乱棍打了出去,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了好大的人。
而一直坐在账房正中的顾叔谨已然被人遗忘了,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因为顾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未指责他的过失,他也没法直接发作,只能在一边生闷气。
而顾博见这一众前来发难的妇女走后才附耳到顾柯旁轻声说道:
“这事不是俞文从父主张的。”
但也不再多说,显然是让顾柯自己想究竟是谁弄出了这场风波,而顾柯一听二兄的话便醒悟过来,轻声反问道:
“难道是小六?”
顾博微微点头,这下顾柯全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叹了口气说:
“这家务事当真难断。”
原来这位顾叔谨不仅是顾柯顾博二人的从父,同时还是顾氏兄弟二人父亲顾珏续弦李氏的远房表兄兼媒人,因此才能以远房亲戚兼外戚的身份主持顾氏商行的财会这么多年。
而他实际上便是在替顾氏兄弟的现在名义上的娘亲李氏掌管顾氏商行的财务,闹出这等事,实则是这位顾李氏夫人在向自己名义上的儿子顾柯抗议他让亲信侵夺自己的财权呢。
但净莲社和顾氏商行的深度捆绑是顾柯未来数十年都要坚持的大计,哪怕前期有些亏空,也决不允许出什么差错。
像顾叔谨这样威胁到净莲社根本信誉的事,顾柯是一定要清理门户的,哪怕这会导致顾氏内部的矛盾,否则自己借助净莲社掌控江东民心和人力物力的长远计划便会缺失最重要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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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东窗事发,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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