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叙怀》

    【唐】高骈

    万里驱兵过海门，此生今日报君恩。

    回期直待烽烟静，不遣征衣有泪痕。

    ......

    与此同时，北去江东两千余里，黄河南岸郓州卢县城外。

    1队铁甲骑兵擎着牙旗踏过河岸边高过地面数丈有余的防洪大堤，向着不远处猎猎招展的十数面牙旗大纛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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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位置后，为首之人立即滚鞍下马，冲到1员威势非凡的中年男子身后单膝跪下，叉手行礼后双手呈上1封堂帖，同时沉声应道：

    “使相，河南旱情仍未见半分好转，许多州县开春以来滴雨未下，济水几乎为止断流，今年只怕又是大荒之年，朝廷亦不愿减免本镇今年夏税。”

    1名身材魁梧，目光如电，样貌奇伟的紫袍武官正望着黄河对岸魏博节度使治下的土地，并未理会身后单膝跪下的骑将俞公楚。

    良久之后才遗憾地幽幽1叹，转过身来接过他呈上的堂帖。

    （堂帖乃唐代中后期逐渐兴起的1种下行公文样式，是政事堂各位宰相下发给诸道州郡主官传达朝廷命令，回复请求的专用文体。）

    只见其人身穿胸背部位刺绣有鹘衔瑞草、雁衔绶带及对孔雀等纹样的紫色绫袄，头戴鹏冠，冠顶饰有金鹰，冠耳作成翅形，鹦鸟自冠顶部作展翅冲天的姿态，颇为华贵生动。

    （唐代最具特色的武弁服头冠即为鹏冠，是古代汉族高级武官的冠饰之1，起源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时，参考草原民族的服饰制成。

    鹃鸟形类鹞而微黑，性果勇，赵武灵王以其喻表壮士，遂创制鹏冠，历代形制不1。）

    他身后几员铁甲牙将正簇拥着1面高达1丈7尺，写有“检校工部尚书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观察等使高”字样的大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久负盛名的国朝当世第1名将，人称“落雕侍御”的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孙，检校工部尚书、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使高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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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平军大致位于今山东东平以北，是紧贴唐代黄河下游河道南部的1块狭长土地，下辖曹，濮，郓，齐，棣等5州，直接面对河北3镇中的魏博镇，是唐廷与河朔叛镇对抗的第1道防线。）

    “韦保衡，刘邺诸人，鼠目寸光，何等昏聩！迎佛骨之事如何能与赈济地方，削平河朔相提并论？！

    今年才到4月，某已经率军平定了治下十余处民乱，再不加抚恤还要征收两税，天平军治下州县只怕会处处烽火，到时酿成大祸，他们又要如何收场！？”

    高骈拿起堂帖后略略看过几眼便气得将其掷在地上，怒骂当朝宰执驸马都尉韦保衡与党羽刘邺狼狈为奸，视民乱于无物。

    随即他又长叹1声：

    “本以为朝廷让某出镇郓州是为平定魏博叛逆韩允忠，谁曾想朝廷却姑息养奸，任其继续割据魏博。

    去岁卢龙生变，又纵容张公素继任，某在此地苦心经营4年之久，竟无半分用武之地，何其荒谬！”

    咸通十1年时魏博军乱，魏博牙兵杀节度使何全皞，推举牙将韩君雄继任为魏博节度使，终结了自何进滔杀史宪诚后开启的长达4十2年相对稳定的何氏割据时代。

    高骈当时继任为天平军节度使已1年有余，安定地方，整军备战许久，只待朝廷1声令下便可渡过黄河攻入魏博。

    但可惜咸通十1年正值庞勋之乱方平，朝廷国库空虚，只得默认魏博军乱后韩君雄继任的事实，并未像对付成德军那样趁机发兵干预魏博镇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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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骈只得继续厉兵秣马，期待日后自己能有削平河北，画形凌烟阁的机会。

    但直到今年为止，朝廷仍然没有对河朔3镇内部发生的动乱有任何干预的意图，李漼在庞勋之乱后日渐沉溺于游宴享乐，崇信佛教之中，同昌公主太医案更是将朝中任事之才1扫而空。

    西征党项，南平南诏，正值名将盛年的高骈在天平军已然空耗了4年却无所建树，眼见髀里肉生，年过半百，难免心忧生叹。

    见使相如此忧虑，高骈帐下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等将和文职幕僚王殷也纷纷上前劝慰高骈：

    “高公何必焦虑，1旦西南南诏生变，朝廷定会记起高公之能，到时便可1展宏图。”

    “扫平南诏何足挂齿，饮马河朔方为奇功。”

    高骈自嘲般地苦笑1声，摇了摇头，不再北望河朔故土，他有种预感，自己的夙愿此生或许永远无法实现了。

    将心中的遗憾情绪排遣出去后，高骈迅速恢复了当世名帅的稳重威严，他飞身上马，虎目扫视过身旁诸将后，沉声下令道：

    “罢了，随某再去视察济水两岸旱情如何。”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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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平军节度大纛下，1众将佐与文职幕僚齐声应道。

    ......

    高骈不知道的是，仅仅距离自己数百里远的濮州濮阳县乡间，1个名叫王仙芝的私盐贩子正紧锣密鼓地招纳豪雄，筹备着在山东大旱激起民乱后趁机举事。

    而濮阳以南白沟河北岸的冤句县，另1个多次考取科举却屡试不第的黄姓私盐贩子，也同样打算着率众加入王仙芝的队5。

    沿黄河顺流而上数千里，上游几字形大弯的东端，1座雄城正屹立于阴山余脉大青山脚下。

    沙陀部众首领，刚刚因平定庞勋之乱而官拜单于大都护、振武节度使，赐名李国昌的朱邪赤心正拒不奉诏，割据代北振武军。

    东受降城外水草丰美的辽阔原野上散落着数万沙陀部众，振武军牙帐内，李国昌正会同麾下牙将商议该如何应对朝廷即将到来的讨伐。

    桑干河北岸的云中雄城内，曾身先士卒在淮北濠州柳子寨杀得庞勋众将尸横遍野，被唐军敬畏地唤作“飞虎子”的李克用正与康君立，李存璋等人加紧操练兵马。

    代北的凛冽寒风和长年的军旅生活让年方十7的他早早便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与康君立等人交谈时，李克用还不时把幽深的眼神投向云中高耸的城楼，心中翻涌着的野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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