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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熊扑了个空，罗胜也跌倒在雪地上，欲起身，却闻得背后吼声大起，如霹雳般响亮，几乎震破他的耳膜。

    他费力地起身，却几乎摔倒在地。

    看来这次真的玩完了！

    既临险境，已无退路可言，罗胜心中不由激起了一分凶性，这分凶性，很快又成了滔天的杀意。他右手握住长矛，左手扣着羊角匕，已打算做最后一搏。

    罗胜转过身，却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可置信。

    只见黑熊挥舞着两只熊掌，竭力地抓着雪地边缘，它的下半身，已完全陷落在地表之下，而且随着黑熊的扭动，它的身子还在缓缓下沉。

    草地沼泽。

    罗胜看着积雪下的枯黄，心中已猜到了大概，望着苦苦挣扎的黑熊，眼里闪过一道杀意。

    喝！

    他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将尖锐的长矛刺入黑熊胸膛，这是心脏的位置。

    长矛自前胸穿过，从后背露出，鲜红滚烫的热血，顿时喷涌而出，黑熊像发了疯般，发出愤怒哀嚎的声音。

    掌风一挥，罗胜躲闪不及，手臂被尖爪挥过，几道血痕隐隐出现，他急退几步，跌倒在雪地上。

    或许是过于疼痛的缘故，黑熊猛地用力，那陷落在泥沼中的半截身子，竟脱离了沼泽，黑熊用它那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罗胜，一根长矛插在胸口，鲜血汩汩地流，它也缓缓地走来。

    罗胜紧张地几乎要窒息了，那黑熊散发着沼泽泥土味，夹杂着一阵血腥味，迎面扑来。

    拼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胜的双目也血红地可怕，一把羊角匕握在手中，狠狠地朝黑熊刺去。

    疾风般的速度！

    虎狼般的力气！

    黑熊的利爪才刚抬起，罗胜的匕首就刺入了它的咽喉，逐渐的，黑熊的身体软了下来，浑浊的眼珠也逐渐没有了生气，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方才黑熊在陷阱里就已受了重伤，一路奔跑，其实是在透支生命力，又兼之罗胜那致命的一矛，黑熊几乎是濒临死亡的境地了。

    最后那一击，即使黑熊生命力再旺盛，也绝无存活的可能了。

    黑熊倒下了，罗胜也倒下了，就躺在黑熊的身边，湛蓝的天空，笼罩着茫茫的雪原，一人一熊，就这么躺着。

    熊是死的，人是活的。

    罗胜睁眼看着天空，虽然气喘吁吁，但他却舒服地几乎不想动弹，继而，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笑声持续了很久。

    自来五代，他就没笑地这么开心过。

    半晌，他起身收了匕首，看了眼庞大的黑熊，一股从未有过的嗜杀快感，传遍全身。

    他以人类最基本的武器，杀死了这头力气，生命力大他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黑熊，这场最原始的斗争，他胜了。

    荣耀而光辉。

    不久，远处传来脚步声，刘一守与几个汉子赶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俄而，刘一守不可置信地问道，“石小哥，是你杀了这头人熊。”

    罗胜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没错。”

    “石小哥好本领。”刘一守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却有些后怕，一个能屠熊的男人，他和六子竟不自量力，曾想对付他，他庆幸自己没有与罗胜发生冲突。

    周围的汉子见罗胜血污满身，黑熊的身上又插着一根长矛，不由对罗胜奉若神明，纷纷巴结。

    “好了。”罗胜心中欣喜，看着黑熊道，“你们过来搭把手，今夜我们可要好好庆贺一下。”

    汉子忙上来抬熊，这熊虽有两百来斤重，但五六个汉子，也能应付地过去。

    众人抬着黑熊，走到那陷阱处，余下的十几人愁眉苦脸，生怕罗胜等人一去不回，见到汉子们抬熊归来。

    妇女欢呼。

    幼者雀跃。

    抬着黑熊，众人又往荒村行去，那里有干柴灶台，可供饱食。

    罗胜眯着笑眼，看着远去的众人，对身后汉子一挥手，“趁现在天亮，我们去熊洞里看看，或许还有什么收获。”

    汉子们现在对罗胜敬若神明，满口答应。

    一行人进洞去了。

    出洞时，抬出了几具战马的尸体。

    ……

    是夜，寒风依旧。

    但荒村中却没有了寒冬的寂静，万氏祠堂的石砖地板上，一堆木柴篝火升地老高，不少人围坐在四周，手里的木棍插着大块的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流出金黄色油，滴到火焰中，升腾起一阵油花。

    祠堂西角的灶台里，一锅肉汤正在沸腾，一个妇女用泥碗盛了肉汤，分发开来，几个未轮到的幼者看着锅中的汤水，咕隆咕隆地吞着口水。

    他们的嘴角，都油腻油腻的，泛黄的面色，也终于有了几分孩子该有的可爱红润。

    罗胜坐在祠堂正中一凸出的石台上，手里握着马腿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双目安详地扫过四周，忽而觉得人性的奇妙。

    前一日，大家还自相残杀，现在却又好的跟亲兄弟般，看来，人只有吃饱才能显得可爱些。

    刘一守与六子等汉子分坐在罗胜周围，咬着烤过的马肉，喝着肉汤，粗言豪语，不断开着对方的玩笑。

    “六子，你咋这么怂呢，熊一来你就吓晕了，看看咱们石小哥，英雄少年，独战人熊，丝毫不胆怯。”

    “大傻，你也别说我，记得那次你被邻村的驴踢了脑袋，我觉着你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哈哈，就是，要说天下谁最傻，属俺赤县刘大傻。”

    “哈哈。”

    ……

    欢声笑语，至后半夜方止。

    第一次，这些流民带着希望和欢笑入睡。

    第二日，荒村愈发忙碌，老人和孩子在附近拾捡柴火，妇女将马肉与熊肉烤成肉干，作为干粮。

    汉子们巡视四周，负责警卫。

    罗胜虽心系展随风，想快一步到涿州，但路上没有干粮作食物，一切都是空谈，他只等肉干就绪，即刻赶往涿州。

    晌午。

    烈日悬空，白皑皑的积雪有消融的趋势，对流民来说，这又是一个好消息，不少人已经在憧憬到涿州后的生活。

    万氏祠堂的篝火旁，换班的罗胜几人坐在周围，掏出烤肉咬着。不少人已经欢快地聊了起来。

    “大哥，你说咱们到了涿州后，还能似今日这般快活？”六子问道。

    刘一守大大咧咧道，“傻小子，只要到了城中，还能饿死，给大户人家干短工也能混口吃的，再不济，也可以去乞讨，还能饿死你不成？”

    大家伙儿热烈地讨论着。

    忽而，刘一守问道，“石小哥，你到了涿州后有何打算，若是跟你大哥卖熟食，岂不是埋没了英雄？”

    罗胜奇道，“不知刘大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俺只是觉得，你有虎狼般的力气，徒手杀熊的本领，为何不去参军，若得上司器重，掌控一股军马，岂不可以横着走了。”

    当兵。

    说实话，罗胜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有些不自信，“当兵也需要条件，我恐对方看不上咱们这些流民贼寇。”

    “石小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流民贼寇怎么了，唐末的黄巢，不也是贼寇，照样攻入京城，当得皇帝，俺曾听乡里教书先生说过，天下之大，唯有能者居之。

    再说，现在官军与贼寇有何区别，要俺讲，管他官军还是贼寇，只要能把蛮子从赤县赶出去，俺就认他做皇帝。”

    “是啊。”

    “是啊。”

    周围的人随声附和。

    罗胜见了，心道，这果然是个人人思反的时代，君臣之义，在饿着肚子的流民脑中，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既然如此，刘大哥，若我参了军，你等可愿与我一起上战场。”

    刘一守摆了摆手道，“石小哥莫开玩笑，俺老刘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况且还有婆娘孩子，只想安安生生过了下半辈子，打仗的事儿，你们年轻人才有这血性。”

    “石大哥，你要是参了军，我六子肯定跟你上。”六子年少，拍着胸脯道，使得一旁的阿莲秀目微嗔，白了他好几眼。

    众人都哈哈大笑。

    须臾，罗胜几人换班巡逻，在村口的木栏前来回踱步。

    六子目力好，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地平线上，多了几个小黑点，黑点逐渐变大，快速地朝这里靠近。

    “野狼，是几匹野狼。”刘一守叫了起来。

    众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握紧手中的棍棒。

    “六子，你快去让大家都到祠堂里集合，别让老人孩子落单，还有，叫祠堂里休息的人都过来。”

    六子得了吩咐，飞速将罗胜的命令传到每个人耳中。

    老人和孩子都惊恐地躲到祠堂里，汉子们持着棍棒，跟在罗胜身后，守在村口。

    野狼须臾而至，停在罗胜等人十几丈的地方，有三头狼，领头的一只特别强壮，它们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们，既没有撤退的打算，也没有展开进攻。

    罗胜知道，这些狼肯定是被肉香吸引，如果仅仅只是这三只狼，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还会有大队狼群，届时，流民们手无寸铁，肯定要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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