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境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既然唐侍郎明白,就应当早些将此事公之于众啊!”叶桓微俨然有些急了:“大人确实是武功盖世,但是眼下你内伤未愈,那些农民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心怀鬼胎之人发现了,这真相,岂不是蒙尘了?”
唐境猛然抬眼,看着叶桓微,神色却不似刚才那般凌厉了。叶桓微被他这一看看懵了:“大人,怎么了?”
唐境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盯着人家姑娘的行径不妥。但唐境总觉得,他从叶桓微身上,看到了韩珞成的影子。
这不怪他,毕竟昨天,他才暗中和韩珞成见了一面。
昨日上朝时,皇帝当场下了旨:许洲协同韩珞成办理此事,由韩珞成亲自挑选礼部、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修改律例,并拨了广德殿用于办公。
唐境和许洲一听得“广德殿”三字,就知道皇帝是计划好了的。
“广德殿一共五间,原本是陛下听经史、皇子听训,以及存放明经训典的地方。因着最后这点,广德殿不仅在所用的建材上很下功夫,且墙外有防火水渠,宝座周围,逢十五步便有一个铜门海。连殿内照明所用,都是寻常少见的瓦灯。”许洲一边走,一边向韩珞成介绍。
韩珞成看着殿内一应俱全的文案坐席、笔墨纸砚,笑着说:“父皇果真体贴,居然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一伸头穿堂而望,几张卧榻映入眼帘:“先生看,连我等连夜赶稿所用的卧榻都备下了!”
许洲抚须“哈哈”一笑,问道:“公子虽然离京多年,但少时也曾来过此地听训吧?竟连这儿以往的布置都忘了不成?”
韩珞成闻言,愣了,看了看四周,才讪讪笑道:“听训这件事,本就只有大哥和二哥才能来,成只听过三次,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许洲明白了:邢夫人的位份本就不高,韩珞成当时年龄也不大,自然听得少,便解释道:“这广德殿的明间和次间,原本只有一道角门连着,现在是尽数打通了。而且,广德殿的次间原本挂着圣贤画像,还摆了供桌。公子,这些工程,可不是几个时辰就能做完的。”
韩珞成心下会意,却不敢确认许洲是不是在试他,便微一颔首道:“看来成当日并未猜错圣意,父皇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成没料到,竟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许洲心下其实有些猜忌,刚想开口再试试,礼部尚书崔儆捋着胡须便走了进来,笑着给许洲和韩珞成行礼:“见过四公子殿下,许大学士。”
许洲点了点头,韩珞成却忙扶他起来:“崔尚书怎么亲自来了?”言下之意,倒有些像在问:怎么不是唐境来?
崔儆眯着眼笑道:“四公子和许大学士得偿所愿,下官自然要亲自来贺。况且眼下,礼部中还没有比下官更熟悉祖宗礼法的人,下官便向陛下请旨,来给四公子打打下手。”
“岂敢!崔尚书是老臣,有您襄助,修例一事,必然如虎添翼了!”韩珞成喜不自胜:没料到崔儆会愿意过来,莫非……是唐境撺掇他来的?
正当诸臣子在广德殿内集合,一边攀谈,一边等人到齐时,韩珞成望向门外:却没有他想要的那个身影。
待诸臣子聚集完毕,见唐境还是没来,他也就叹了口气,在殿上分配任务、组织修例了。
正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崔儆却突然从一位主事的桌旁抬起头来,对韩珞成道:“公子,可否在左尽间内替老臣找一沓半熟纸和两支细狼毫来?老臣年迈,手没力气,用不得这些羊毫。况且老臣也够不到高处,叫内官们去,又怕他们不认得,麻烦公子了。”
韩珞成倒没多心,笑了笑说:“好,大人请稍候。”便往左尽间走去。
在一个个书架之间,韩珞成一层层地翻找着纸笔。突然,一阵风吹来,却把门轻轻掩上了。
“别找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韩珞成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那道明明淡漠,却能看出并无恶意、反存着些温柔和善意的目光:“唐境!”
唐境就站在一扇密闭的窗前,穿着文官官服,轻轻叩了叩高桌。韩珞成循声望去——正是他要找的狼毫笔和半熟纸!
韩珞成却没顾这些,忙迎上去问:“你伤怎么样了?白少爷可有说出什么解决的良方吗?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唐境轻轻勾了勾嘴角,眉目也柔和了些,轻声道:“白大夫只是让我吃药,每天固定时辰锻炼,恢复力气。已经不痛了,没事。”
韩珞成“哦”了一声,突然想到桌上的狼毫笔和纸,看了一眼桌子,又盯着唐境看,眼中满是诧异:“你收归崔尚书门下了?”
唐境摇了摇头:“他好像是什么人特地派来襄助公子的,或者说,他背后应该有势力在支撑他前进——朝中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就连你我现在的关系,他也已经猜出来了。”
“那他说什么?”韩珞成忙追问。
唐境沉思了片刻说:“他说,他老了,不涉党争。但是如果我需要,他会帮我。”
韩珞成懵了:照理来讲,崔儆这只老狐狸是绝不会轻易站队的。但是他这话……
“他有什么条件吗?”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只有有始有终的利益。
唐境又沉思了片刻答道:“他没说过。公子以为呢?”
韩珞成拿起桌上的一支狼毫笔,皱着眉把玩了半晌,突然舒展眉头,喜上眉梢:“我知道了!”
“什么?”这回轮到唐境懵了。
韩珞成一边转着笔,一边打量着唐境,啧啧道:“果然一表人才!没想到我们家唐侍郎刚出仕,就被人看定作乘龙快婿了!”说完,轻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又轮到唐境皱眉了。
“呐,崔儆不涉党争,你又是陛下身边的人,他拉拢你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家族啊!崔家不如许家显赫,但也是诗礼簪缨之家,却因为家中只有他一人为官,不显名声。你想想,要是你能当他的孙女婿,岂不可保崔家显赫?”韩珞成靠在他身旁的窗边,笑得万分灿烂。
唐境自己却不这么想:“但,但是他,还不知道新皇是谁,又知道我在辅佐你。他刻意拉拢我,岂不是等同于涉入党争了吗?”
韩珞成第一次见他结巴,一直憋着笑,还摇了摇头:“你在明面上可跟我没关系,新皇登基,若是非要杀我,还是能保全你的。所以嘛,崔儆也是看中你这一点,才愿意拉你上东床啊!”
唐境闻言,似有一股气闷在胸中,韩珞成自顾自脑补,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闻得半晌他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果公子需要,也并非不可。”
韩珞成闻言,鲤鱼打挺一般站直了,一脸正经地转过来看着他:“我我,我开玩笑的!你别想太多,就算你乐意,父皇也没那么容易把你许给……不对,把崔家的女儿许给你。”
唐境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你也不想想,父皇一共就那么两个孤臣,一个是那位早已逝世的女官,另一个就是你。你看那位女官给父皇带来的影响多大?自她以后,父皇从来都没有封过御前行走,在你这儿居然破例了!”韩珞成说这话时,总带着一点酸酸的味道。
“可见,父皇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韩珞成靠回桌边,直言道:“父皇很孤独,我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把你放到了朝中,但终究是看重你的,没那么容易真把你送到别人家。对了,你也该多回去陪在他身边才是。”
唐境明白韩珞成言下之意,低眉道:“好,我知道了。”
“言归正传。”韩珞成叹了口气,问:“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唐境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递给韩珞成:“昨天晚上,有六个农民来唐府的后门上敲门,说听闻我是御前行走,要我帮忙告御状。”
韩珞成一脸狐疑地接过来:“农民?告御状?”唐境却不答话,只示意他看。
果然,韩珞成看罢,放下时,却是面色苍白,口干舌燥:“这……可是真的?”
唐境点点头:“这还只是部分状纸,他们的罪名,罄竹难书!”
饶是唐境这般冷漠之人,韩珞成也能感觉到,唐境心中的怒火和愤慨夹杂在一起,凝结在他话语中的最后四个字上,竟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韩珞成抓着这张状纸,眼神也从未离开过上面的文字:“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杀人灭口,放火抄家……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虽然因为要隐藏自己而降低了音量,但语气却一点都不轻:“马上!马上禀告陛下!”韩珞成几乎是在用命令的语气对唐境说话。
“不可。”唐境尚且保持着理智:“现在修例工作才刚刚开始,如果我们两面夹击,难免顾此失彼。况且,总有状纸,也是人证罢了。物证不足,也不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唐境是这么答韩珞成的,也是这么答叶桓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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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广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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