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珞成又问:“郡主调动的,可是宫城内的金羽尉?”
韩婍容点了点头:“叫那些太监看着,衡安怕走漏风声。”
他心有所动,又不敢擅作主张,问道:“皇嫂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公孙南萍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韩珞成本来就了解此事,又隐而不发,则必有缘由。自己当下朝局不稳,不宜给偲邸惹事,索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没见过这样的事——连听也不曾听说过,四公子何必问我?况且此事伤了兰君,合该由四公子决断才是。”
韩珞成心下多了几分把握,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请皇嫂现在就去中宫,把这件事告知皇后娘娘吧。”
“现在?”公孙南萍有些疑惑;她以为韩珞成会将此事藏回去——毕竟他早已知道,却未曾说出。
“也不必那么着急,慢慢走着去便是。”韩珞成眼睛也没那么红了,但就这么看着公孙南萍,倒有些不可反抗的威慑力,令她点了头。
“恭送皇嫂。”目送公孙南萍离开,韩珞成没管韩婍容,只身下了地窖。
到了地下,果然已有两名太医和几个侍卫在下面清人——伤重的躺在茅草堆上,被监禁的则都被赶到了一个笼子里。中间的桌上放着酒坛和几碟残汤剩羹,桌上倒着一个太监,看来是醉死过去了。地上还跪着四个,三个年老一些的,衣衫不整;一个年轻的,抖如筛子。
韩珞成忙走过去草堆边上仔细看——并没有当日的那个少女,不禁失望透顶。不过想想也是:看她们伤的程度,再想想当日的情形,她又怎可能活过半年?
他强摁住内心的不适、难过、内疚,冷静下来,犹如审问公事般凑过去查问:“太医,这几个情况如何?”
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公子,这三名宫女中,臣眼前的这个伤得最重,用药又不及时,只怕是药石无医了。不过,那两个伤得虽重,但还能治。据说她们都是罪人,臣请问,可要全力救治?”
韩珞成当机立断:“救,必须救!她们乃是宫中太监违反宫规、作威作福的证人,况且指认有功,也可将功抵罪,怎能不救?”他实在是料想不到,一个大夫会问出“救不救”这样的话来。相比之下,回想起白思荃的态度,还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那太医连连应“诺”,韩珞成才放了心,扫视四下,将目光落到了那名小太监身上:“你,过来——说你呢!”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爬到了韩珞成脚边。“站起来!”韩珞成这一喝,把他吓了个魂不附体:“诺,诺……”连忙爬了起来。
韩珞成本是一张修罗面孔,却突然转变作一张笑脸:“你,过来,我有话要私下告诉你。”那小太监以为是什么好话——毕竟这位四公子,自己也曾见过,不是个难伺候的大爷,便随他到了爬梯口。
“你现在立刻去告诉你的主子,这里出事了。”韩珞成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最好让满宫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越多人知道,你的小命就越安全,知道吗?”
“公,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小太监虽然知道韩珞成性子好,却还半信半疑。
韩珞成脸色又突然一冷:“假的,你别去,等着领死吧!”
小太监被这威威吓吓地一刺激,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公子恕罪!小的,小的马上去,马上去!”话还没说完,扶着梯子就往上爬。
韩珞成又想到了些什么,便立即朝一名侍卫招了招手,才上了地面。果不其然,韩婍容的人拦住了那名小太监,冷眼以待,任那小太监苦苦哀求,就是不肯放开他。
“随他去吧。”韩珞成淡淡一吩咐,肯定的眼神对上了韩婍容不解的目光,后者却还是让步了。
那小太监前脚迈出了房门,韩珞成便吩咐身后的侍卫:“你,跟紧他,远远跟着。他要是发现了,就说是我派你去保护他的。他一路通知了哪些人,你可得记清了。若办得好,我请陛下给你升官!”“诺!”侍卫领命,忙飞奔出去了。
“公子放他出去,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么?”韩婍容看了他前前后后一系列操作,才明白了些:“公子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隐而不发,就是在等这个时机吗?”
韩珞成摇了摇头:“我是在等一个时机,但不是这样的时机。”说完他才愕然地看向韩婍容:“郡主如何知道……”
韩婍容笑了笑说:“衡安是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又看不惯这些事,才特来助公子一臂之力的。”
韩珞成倒是没想到,自己遇刺之前,叶桓微一封信都没回,却把自己信中的话记在了心上。更没想到,叶桓微和韩婍容,交情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请郡主来的那个人,又是如何断定就是今天的呢?”韩珞成越发疑惑。
韩婍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她只说众女眷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宫的,我只要找着机会,跟着四公子良娣走就好。”
韩珞成虽还有不解,但却悟了些,眉头也略松了松:“我明白了。她要你来,就是加重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彻底整治此事的筹码。郡主世代清贵,又不住在宫里,身边人多难免口杂,这样的事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一旦叫天下人知道,皇室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要想留住面子,唯有亡羊补牢,从根本治起。”说到这里,韩珞成望着门外的荒草,眼角竟展露了几分难得的笑意:果然,她还是知道自己的。
韩婍容见了他这副模样,却有些诧异:“公子似乎……很希望皇室的面子挂不住?”
韩珞成一脸惊诧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眼中已没了那几分威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懵懂:“为何这么说?”
韩婍容微笑着说:“二公子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大公子遇见了这样的事,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以皇家的体面为上。可是四公子却宁可牺牲皇家的颜面,也要让此事公之于众,又是为何?”
韩珞成闻言,低下头细想片刻,眼角的温柔犹在,却不是对着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了:“郡主见过小老百姓过日子吗?”
“哦?”韩婍容被他这一问给问懵了:这和他们所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农民,就到田里去种地;是小商贩,就挑着担去街上卖货;是手艺人,就去烧陶瓷、造房子、去卖艺。”韩珞成看着庭前荒草,似乎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事情,哪怕心中还忧着萧兰君,却也平静下来了。
“他们有妻儿,有兄弟,有爹娘。每天回到家,就从怀里掏出热腾腾的半只烧鸡给妻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蜻蜓给儿女。围在一盏灯前,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听着妻子纺布的声音,跟爹娘说说话。”韩珞成又轻声问了一句:“你见过吗?”
韩婍容还是不解,却也不好打断,只是摇了摇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没见过,你就该去看看。你会知道,你看见的宫女、太监、侍卫,原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他们曾是别人怀里的孩子,又可能曾是、会是抱着孩子、赚钱养家的那个人。”
“如果郡主能体会到他们生活中的温度,就会意识到,如果世间不分贵贱,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韩珞成轻声反问:“那么请问,郡主能忍受自己的父母、挚爱、兄弟姐妹和子女,因为别人的富贵而死于非命吗?”
韩婍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她略抬眼望着韩珞成,微张着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们都是在金银堆里长大的人。但其实,钱财才是世间最冷的东西。外人觉得皇室锦衣玉食、其乐融融,宛如仙界。”他细密的睫毛在正午的日照下,辉映得清清楚楚:“人间,才是最暖和的地方。”
“和那么温暖的人间相比,皇家冷若冰霜的颜面,又算什么呢?”韩珞成转过身来,正视韩婍容的眼睛,眼神清明无比——是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最诚挚的清澈明朗。
韩婍容怔怔听罢,移开了目光,点了点头,微笑道:“衡安明白了。既然如此,公子还是回去看看良娣吧。这里的人和事,只要有衡安在,别人做不了主。”
韩珞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深礼,便胜过感激的千言万语。
韩珞成一路疾跑回天南殿,再见到韩瑜卿时,翰墨堂外已经稳定了许多。
韩瑜卿已然稳住了局面,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四哥,你放心,母子俱在。夫人带着太医去开药煎药了,皇嫂尚且昏迷不醒,你快进去看看吧!”
韩珞成闻听得“昏迷不醒”四字,本已能放落的心却又吊了起来,急急忙忙冲进堂内,又突然放轻了声响。
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内,绕过插屏,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儿——双眼紧闭,脸色煞白,紧抓着被沿的手还不曾放开。
纵然韩珞成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见着这一幕,面上镇定,心却宛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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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章 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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