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二公子造反了,你可知道?”萧兰君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皱着眉说:“大公子先斩后奏,当即诛杀了二公子和端贵妃,第二日侵占民田案便完结了,陛下又在病中,大公子几乎掌控了所有的势力。”
“那时我就担心,担心你……”萧兰君的眼中泛起了水雾:“担心大公子会因为你是他的对手,派人去杀了你……那时就算是陛下醒过来,也无可奈何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韩珞成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微笑着说:“一路上也没遭到截杀,一直都很安。倒是你们,不过是听了些消息,也没接到家书,就担心成那样!你是,母妃和太祖母也是。”
萧兰君也笑了:“母妃和太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担心你。我有什么呢?不过是担心腹中的孩子,年纪还小就没了父亲罢了。”这也真是她这几天来的忧虑——韩珞成回来的路上之所以没有遭到截杀,也有她背后那些浦羲人的功劳。
韩珞成搂着她的肩膀说:“我已经把灾区一应事宜交给了瑜卿,现在大哥视我为眼中钉,我也不能往父皇跟前出风头。我想,要不我干脆就不上朝了,在家陪你。夺嫡我也不夺了,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萧兰君闻言一怔:她不知这究竟是韩珞成的真心话还是试探,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他微笑着,眼神十分清澈。但越是清澈,她便越觉得看不透——或是看得太透了,有些不真切的真实。
萧兰君一点都不想再和他逢场作戏了。如果说在这次变故之前他们还是相敬如宾,萧兰君对韩珞成还仅仅是带着好感的疏离,那现在对她而言,韩珞成就是她心中最稳固的依靠和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
煎熬时她总想着,等皇帝一醒,她就亲自去向皇帝求情,让他放自己和韩珞成好好地安度余生。哪怕需要付出代价,哪怕一辈子也不能复国,她也认了——不过是因为,她飘零半生,只想余生安稳罢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永远支持你。”萧兰君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得信誓旦旦地说:“若是你因夺嫡而死,而囚禁,保护好孩子了,我就随你而去。”
韩珞成闻言,唇瓣轻启,分明有些讶异——他刚刚那番话,确实带着试探的意味。是希望从萧兰君口中套出皇帝私底下对他的态度。但他万万想不到,萧兰君居然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时竟让他无所适从了。
愣了半晌,韩珞成才笑着轻声说了句:“说什么傻话呢。”他捏了捏萧兰君的手,领着她往里边去了。
萧兰君看着在自己前半步的这个身影,一时泪意上涌,却无法下流。
而此刻的公孙南萍却已是无泪可流,也再无煎熬了。
自从皇后去世的那一天,她就料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韩珝偲废了,或是被当作摆设一般,继续做这偲邸的当家主母。
那日韩珝偲入宫处理事变之前,以她的命令召来了宫内名望较高的太医,让坤京都以为,韩珝偲已经病重,叫了那么多拨太医都无济于事,立刻就要与世长辞了。
等她安置完那些太医之后,回到韩珝偲的书房外,却见他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了她,轻轻瞥了一眼,淡声道:“来人,请良娣回房,好生看着。今晚良娣辛苦了,不可再出来走动,当好生休息才是。”
“公子要做什么?”她皱了眉:他明明知道,在这些国政大事上,自己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又何必软禁她?
韩珝偲连一个笑容也不愿多给,公孙南萍只记得,当日他话语中的淡漠和眼神里的平静:“良娣与母后感情深厚,现在母后病重,宫里又即将大乱了,我怕良娣担忧母后的病情,罔顾危险入宫照料,伤了良娣,那就不好了。”
公孙南萍闻言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忙问:“你要对母后做什么?公子,那是你的母后啊!”
韩珝偲冷笑道:“那是我的母后不错,但却不是我的母亲。她总是对另一个远在他乡的人恋恋不忘,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近在眼前的儿子了。我想如果今晚端贵妃和二公子出了什么事,父皇也很愿意让母后背这个罪责的。”
“公子!”她急得跪下了:“公子,母后尚在病中,等她醒了,定然能给公子更大的助力。公子不可对母后起了杀心,既无济于事,也会有来日被世人诟病的风险啊!”
“诟病?我都做出这样的事了,我的血统都不是韩氏的了,我还怕什么人诟病?”韩珝偲的语气极重,但声音又极轻,像是恨恨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像是为了表达他的无可奈何。
公孙南萍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以为是诸位公子中最有竞争力的,她的丈夫,不是韩家的子孙。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一直敬重的皇后娘娘,会与人通奸。
“呀,说漏嘴了。”韩珝偲轻声叹道:“既然如此,良娣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最好明天一觉醒来把所有的事都忘掉——那样,也许我还能保公孙家的富贵,保住你的地位。”
“可是如果良娣还是不听话,依旧要违逆我,讨好那个现在已经没救了的女人的话,”韩珝偲冷声道:“你要相信,即便没有你,公孙家也必须依附我。我们的孩子还小,如果现在就没了母亲,来日,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
说完,韩珝偲沉默了,院子里只有她颤抖着的喘气声——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大,韩珝偲的话语也太过无情,让她难以接受。而且与此同时她更想知道的是,韩珝偲究竟是谁的儿子,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血脉?
公孙南萍突然觉得很冷,夏夜的风吹过,带来桂花初放的香气,可在她看来,却突然变得恶臭无比。天公好心送来解暑的凉风,也更是为她添了一丝寒意。
她默不作声地慢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倚着门边,并不打算进屋——她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想立刻离开这个府邸。但那是做不到的,现在为她所主宰的,居然只剩下自己的生命了。
她慢慢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抽泣着。放在尚未婚嫁之前,若是有人像韩珝偲一样跟她这样说话,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尽。但兴许是有了孩子,她变得胆小了,除了哭泣,并不敢有别的举措。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蹲着呢?”这时,孙碧环走了过来,忙蹲下把她扶起来。见她落泪,忙道:“姐姐怎么了?是……又和公子吵架了吗?”
“我没事。”公孙南萍一抹脸上的泪水,脱开了她扶着自己的手:“你怎么来了?公子没让你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吗?”
孙碧环似是有些疑惑:“我刚才在门口送了公子,他让我来安慰良娣,好生照顾姐姐,并未让我回自己房内啊。”
“他让你来安慰我?”公孙南萍冷笑道:“你不必自己编话来安慰我,他既然知道我会难过,自然也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
孙碧环一脸为难道:“刚才我在门口见公子脸色不好,便多嘴问了几句,也劝了几句。我说,不管公子说什么,良娣毕竟是公孙家的嫡女,自幼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也该敬重些才是。更何况良娣还为公子生下了两个孩子,公子不该常常对良娣那般说话。”
“公子也说,他知道自己有时话说得太重,但……反正最后公子说,让我来安慰良娣,然后早点回去歇下。”孙碧环编不下去了,话锋一转道:“良娣与公子成婚多年,琴瑟和鸣,也晓得公子对身边亲近的人便喜欢直来直去,不是吗?”
“直来直去,呵……”公孙南萍有些烦躁:“他对你是直来直去,对我,不过是为了我们家的势力,草草应付我罢了。”
孙碧环忙道:“良娣何必这么说?人争一口气,不该这么看不起自己才是。来,咱们先进屋说吧……”说了这会儿,公孙南萍也对孙碧环少了几分固有的敌意,两人便走进房中接着聊了。
按照妾侍的本分,孙碧环伺候公孙南萍安然睡下了。这时,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块香料,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她在大门处,根本就不是送别韩珝偲,而是韩珝偲派人把她叫去的。
“这个给你。”韩珝偲从袖中掏出那块黑色的香料交给她,微笑着说:“刚才我对良娣说了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待会儿你借口安慰她,服侍她睡下之后,便把这块香料点了,让她永远睡去吧。”
孙碧环闻言,没接过那块香料,忙跪下了:“公子,良娣待我犹如姐妹……有什么事情,公子和良娣大可促膝长谈,何必要闹成这样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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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章 冷热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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