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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我都快在牢里生根发芽的时候，有个挺官方的科长才哼着一首儿歌，大腹便便地到监狱来念经点化我，口里嚼出一大堆那时的我还听不懂的名言，什么名利双收，浪子回头，三好学生……

    科长一再地跟我说有奖金可拿，劝我识点相，拿了钱出去买颗糖舔舔舌先，高兴了再带他们去围剿也不迟，他们装备全，网大，对付一些小贩子游刃有余。

    我那时只记得姐姐常挂在嘴边的一词，汉奸。汉奸不长命，我不做汉奸，我也算入过走私这一行，里边有些人还是我的前辈跟师父，我的信念很坚定，不能给这个表里仁义道德的科长三言两语糊弄，不能因为那点奖金而动摇，我咬口，我是独行侠，我卖烟一直独断专行，单枪匹马，尽管举步维艰我也从来自立自强，不与人为伍，不一丘之貉。

    科长哼着走了调的儿歌，我配合地渐渐沉醉、入迷、昏睡，梦里科长骂我死脑筋，糊涂蛋，老顽固，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又在牢狱里悠哉了两日，这两日之所以悠哉，是因为没有人来说教，我耳根清净，四大皆空，我夜里睡觉又能梦见数钞票的自己，数钞票的我咧嘴发笑，那是窃喜，也是骄傲……

    两日过后有穿制服的来办我，把我押到少儿管教所，说我要在里边待上一两年，或者十天半个月，我听后一惊，半个月不算久，可两年之后我要还是这副德行我恶心自己，我问制服大哥那话啥意思，穿制服的说了，这是按经验讲，一般进了管教所的少年犯恶劣的都会待上个把年头，罪行轻的，态度好的，个把月也是要的，但是积极配合穿制服的当污点证人的，那就啥时候想出来啥时候放，全凭证人高兴。

    我折中，我想我不可能积极，但我也不会是恶劣的，杀人放火才恶劣，那是直接要人命，我卖烟能如何，抽上五十年才得一个肺结核，我罪行轻，我进去后保证态度好，半个月后一定无罪释放，我想要是管教头头是男的就巴结着喊声叔叔，女的就喊婶婶，我最好能跟里边的头目搞好关系，就是走后门都不用送礼，只要能快地远离这是非之地。

    到了管教所，我看到了管教头目，一个凶巴巴的瘦条条的高个子，看着就不好套近乎，我仰视他，他俯视我，我看到他的宽下巴，他也一定觉得我没脖子，我就这么呆呆地将他望着，估量着从何下手，却忘了喊他声叔叔或是婶婶，我有时就是这么二愣子，半吊子，姐姐也说我难成气候，假小子，欠缺风韵，看着一本正经，实质就是根木头。

    我进了管教所，管教所里坏孩子成堆，我隐约觉着又回到了儿时的垃圾班，却再不是老师站在讲台上诗词歌赋云云，而是教头拿着根木棍鸡鸣狗吠，我们三更天就要起床到一个蔬菜院子解手，然后到一间空屋子坐成几排，看大屏幕上近一个小时的死刑犯枪毙过程，看完直接赶进食堂用餐，早餐吃的是豆腐脑，大家嫌弃地呕成一片。

    我越发觉得管教所的教头有神经病，我曾见他半夜三更在院子里游来走去喃喃自语，不仅抽烟抓头，还烧香撒酒，朝拜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更神经的是我竟然看见他哭！一个男人，我哥哥说了，流血也不能流泪，可教头几乎每天夜里都要流上两把，我哥说的话我自然坚信不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教头不是男人！可教头明显是男人，上蔬菜院子解手的时候我是蹲的，他是站的，我蹲在甘蔗丛中看得清清楚楚，他露出一个头，他还趁其他男孩解手时捉弄，而从不偷窥我们。

    我因为想着自由，已经藏着这秘密好几天，我想用它威胁教头，教头是头目，怕丢老脸，一定不高兴我揭他底，可我很担心教头不肯吃这招，反说我情节越发严重把我绑吊起来狠狠批斗，适时乾坤逆转，我或许再走不出这死旮旯，这个牢笼将困着我，阻我发财致富，阻我行走江湖，它会是我最顽强的抗争，最无奈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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