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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是一喜，张宛央就叫嚷起来：“哪位妹妹会背唱词能顶戏，怎么不早说……啊呸，杨春华，你开什么玩笑！”

    却见站在人群的外围，怯生生看着众人的，正是杨春华。

    整个剧团最胆怯最没存在感的杨春华，众人都看不顺眼的杨春华。

    张燕儿嘴唇微微地扬起，露出一个带着讥诮的笑容来：“你果然会背，那当然是好事，不过啊，我说，这演戏呢，不是会唱就成的，玉蝶姐姐唱念做打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你虽然准备了很久，但是玉蝶姐姐的戏，也不是说顶就能顶上的……师傅，您说是不是？”

    金锦田听张燕儿这样说话，眉头禁不住略皱了皱，却没有呵斥张燕儿，却是转过脸，对着杨春华温和地问道：“你果然将所有的唱词都记住了？”

    一群姑娘里，杨春华的性子最是怯懦。平日里，张燕儿这么嘲讽两句，她早就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吭声了。但是她心底却也明白，这次恐怕是自己最好的机会。《梁祝》这出戏，情节并不算复杂，唱词量虽然很大，但是整体而言并不算难。当下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唱词我全都会了，嗓子我也能吊上去。”

    金锦田眉眼舒展开来，大声说道：“成！既然会唱，其他的也不搭边！现在学！来试试看！”

    几个主演凑了过来，就在祠堂院子里练开了。尹玉蝶也坐在靠背椅上，看着一群人排戏。

    一群姑娘的眼睛，就全都落在杨春华的身上。

    姑娘们的心很复杂。她们都很希望杨春华能演下来。毕竟这么多天，她们一直都在露天唱稻桶台，任是谁，都不愿意放弃这次上大戏台的机会。更何况如果不能上台的话，要付双倍的定钱！

    虽然她们都是为班主唱戏，但是她们也知道，戏金的多少，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饭碗。

    但是杨春华真的能演下来吗？

    杨春华这阵子是拿着一个剧本念念有词。但是不识字的姑娘，向来都是将背唱词当做是最艰难的工作。她们不相信一个只认识几个字的杨春华能将词儿都背下来。

    再说了，杨春华……向来都是自己鄙视的对象。这个龙套假如能一飞冲天，顶替了尹玉蝶的位置……她们难免有些嫉妒。

    尹玉蝶的心情更是不寻常。她当然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自己这身子什么时候竟然这般娇弱了，唱了几天戏居然就得了风寒？居然就哑了嗓子？

    等诸般方法都行不通的时候，她真的很希望能有一个姐妹站起来，顶替自己的位置。即便自己让出小生的位置也无妨。但是等看到站起来的是杨春华的时候……她又五味杂陈了。

    尹玉蝶一直看杨春华不顺眼。首先看不起的是杨春华的身份：寡妇！既然做了寡妇，就好好儿的守寡，来学什么戏！来学戏了，就拿出学戏的样子来，每日挂着眉毛垂着眼睛做出小媳妇的样子来作甚？来戏班子里扮可怜？似乎是全班子都虐待了她似的！

    金师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听了她的几句哼哼就如获至宝，竟然舍得撒手叫赵丽娟师傅走人！尹玉蝶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也许是迁怒了，但是由不得她不迁怒！

    尹玉蝶也不知自己盼望杨春华成功好，还是不成功才好。

    一群人粗粗拍了一遍，金锦田的眼睛越睁越大，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重。

    尹玉蝶的眼睛也越睁越大，眼睛里的诧异越来越重。

    一遍过后，金锦田就拍着大腿决定：“今后这个角就交给你了！你唱的比玉蝶还好！明天下午唱《碧玉簪》，明天晚上唱《孟丽君》，你会不会？”

    听着金锦田说话，一群姑娘的眼睛都是跳了一跳！

    尹玉蝶的眼睛里更是闪过了一层不可名状的东西。

    杨春华点点头，声音还是细细的：“师傅，我都会……但是梁山伯这个角，我不能抢了玉蝶姐姐的……”

    “哦？”金锦田倒是有几分诧异了，“怎么不要这个角？你放心，玉蝶太忙太苦了，你给她分担两个角色，她高兴都来不及！”

    杨春华低下头，说道：“不是这样。我胆子小，这一次是被逼着了，否则……我连上台都怕，我就今天上台试试看，平日里，还是玉蝶姐姐的……”

    金锦田呵呵一笑，眼睛看着尹玉蝶，说道：“你胆子也确实怯了一些，多练练就好了……以后再说吧。”

    大手一挥，说道：“赶紧将东西都搬上牛车，人家都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我们上大戏台！我前几天做了一整套的幕布，现在终于可以派用场了！”

    七八个姑娘发出稀稀落落的一声欢呼，各自做事情去了。欢呼声虽然稀落，但是每个人的眉宇之间，毕竟有了几分喜色。

    很多年后，杨春华依然还记得那日的舞台场景——那是一个临水的大舞台，舞台底下是空地，摆了十七八张椅子长凳。二十步之外就是河面，黑魆魆的河面上只有七八艘乌篷船，而且全都是小船。舞台的边上有两三个豆浆大饼的棚子，但是观众既少，棚子里的生意也不算好……

    舞台的屋檐高高翘起，杨春华的心也高高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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