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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玉蝶听那熊一侠这样说话，心中更加紧张，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张宛央就软语央求道：“这位大哥，我知道您是好人，是侠客，您就别吓唬我们了。”

    那熊一侠呵呵一笑，说道：“十个大洋，别忘记了！”

    张宛央咬牙说道：“成，我这些日子也攒下钱，差不多也有十块大洋，如果不够，等下我先借给你！”

    尹玉蝶心中安定了一些，说道：“我地方也有钱的，拿出五个大洋来没问题。”

    那熊一侠轻快地答了一声“好嘞”，就迈步跑了起来。这时已经到了大街上，华灯初上，将一条大街点燃地流光溢彩。两人却也没有观景的心思，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两边的招牌，生怕这个熊一侠将自己带到不该去的地方去。

    张宛央眼尖，就看见前面道路边上停放着许多行礼，四凤舞台的一群姑娘，正着急地私下里张望；各种行李就围在她们中间。舞台总共六个男子，此时却是只有谢柳生一个，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陪着谢柳生说话。谢柳生明摆着是心神不定，一边说话，一边却是东张西望。

    张宛央就大叫：“春华！”

    这边一群姑娘听见了，当下一下子就全都活回来，王银娟就小步跑上来，跑了两步，腿脚却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春华忙一把扶着，其他人等，就急忙上前。

    张宛央先从座位上跳下来，扶着尹玉蝶下了车。周芳儿就大叫：“玉蝶姐姐，你的腿脚怎么了？”双手叉腰站在那个车夫面前，说道：“你是怎么拉车的，居然晚了这么些时候，腿脚慢就不要拉车了，你不知道你迟来这么些时候，差点将我们都吓死了吗？人家给五毛工钱，你顶多只能拿四毛！”

    尹玉蝶张宛央之前正忙着听王银娟说话，没注意周芳儿的声音。等周芳儿叽叽呱呱的声音钻进耳朵，这才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拉周芳儿，说道：“芳儿妹妹，你弄错了！”

    周芳儿叫道：“我弄错？我才没弄错。你们迟来这么多，班主都吓坏了，大家都分头去找了，我们又不认路，又不会说上海话，只能等他们自己回来！……”

    张宛央说道：“我们遇到歹人了，是这位大哥救了我们。”

    周芳儿还在继续：“你说耽搁了这么多时辰，扣他一毛钱不是该当的么……啊，你说什么，遇到歹人了？”

    周芳儿的调子猛然往上高了一重。

    四周的姑娘也全都吃了一惊。

    张宛央言简意赅地说道：“之前拉我们的那个是坏人，将我们拉近小胡同里，还狞笑着说要我们卖到窑子里唱戏。我们都吓坏了，拼死挣扎，但是他们有三个人，我们实在跑不脱，幸好这位大哥的车子就在旁边，我们上了车，那些坏人才不敢追了。”

    周芳儿用手抚拍着自己的胸口，严香菊微微张开了嘴巴，王银娟却是打量着那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眼神里全都是不可置信。杨春华却从从口袋里掏摸，摸出一把钱来，捧给熊一侠，说道：“既然是这位大哥救了咱们，那是要谢礼的，只是这位大哥，我们现在在大街上，连个落脚处都没，实在拿不出更合适的东西，只能拿这几个钱，聊表心意罢了。”

    熊一侠却不接那两个大洋，眼睛转向张宛央。张宛央觉得有几分尴尬，当下说道：“我答应过这位大哥，只要送到新光剧院，就给十个大洋做谢礼的。”

    杨春华也是略略有些尴尬，说道：“十个大洋？”她手上的钱虽然有一把，但是显然加起来连三个大洋也不值。

    张宛央说：“我有钱，我去拿给你，你稍待。”转身就去开箱子拿钱。尹玉蝶也说道：“我出一半。”也一瘸一拐的去拿钱了。

    杨春华忙说道：“你们别开箱子，大家身上的钱凑一下，先让这位大哥走了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这里有两个大洋。”周芳儿也忙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严香菊从口袋里掏钱，却是带出一个包着的手绢来，手绢散开，掉出一大把瓜子来，洒落在地上。周芳儿就扁扁嘴笑着说道：“原来这一路之上，香菊姐姐你竟然在吃独食！”

    香菊略略有些尴尬，说道：“那是前几天在关帝庙的时候拿来的，不是分给大家了么，我就是在口袋里不小心留了几颗……”将手中的钱数了数，交给杨春华，说道：“春华姐姐，你得将账目记清楚才好。”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瓜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照旧包在手绢里。

    周芳儿鼻子哼哼，说道：“德行！”颇有些不屑。将手上的钱交给杨春华，对熊一侠说道：“我刚才错怪了你，但是你要十个大洋，我就不道歉了。”

    熊一侠脸色黝黑，倒也看不清他生气了没有。

    张燕儿方才在外围，尹玉蝶张宛央两人起身去拿钱，她才看清了熊一侠的外貌。看着熊一侠眼睛盯着尹玉蝶，当下双手叉腰，站到熊一侠面前，气哼哼地说道：“眼睛不用盯着，我们会凑上十个大洋给你！你知道我们在乡下地方，要唱上多少天的戏才能挣上十个大洋？你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就要我们十个大洋！要知道我们乡下地方，有人落难，大家伸手帮忙，都是不要钱的，顶多吃人家一餐饭！你竟然要十个大洋，你心真黑！”

    杨春华忙呵斥道：“燕儿，别胡说八道！”

    张燕儿斜睨了杨春华一眼，说道：“我又没说错话！”

    杨春华忙将手上的钱数了数。除了杨春华周芳儿这两个主演，其他的人手上并不算宽裕，谢柳生走过来，拿了三个大洋过来，这才凑足了十个大洋，交给熊一侠。杨春华又向熊一侠道谢说道：“姐妹能脱险，多亏仗义相助，这钱零碎，不要计较才好。”

    熊一侠看着面前一群姑娘，说道：“你们的钱这么零碎，好歹也给一个钱袋子，如果没有，给个手绢包着也成。”

    杨春华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钱袋子，将钱给装进去。熊一侠接过钱，转身拉着车子走了。

    张燕儿就拉着尹玉蝶，到箱子边上坐下，说道：“姐姐的腿脚怎么一回事，还好不，得找一个地方洗一洗包起来……”

    尹玉蝶看着周围，迷惘地问道：“这是新光剧院的门口？你们怎么不进去？对方人呢？时间不早了，早些将我们安顿下来是正经，这么多行李，搁在大马路边上……”

    杨春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耽误了几天，新光剧院的老板等不及，另外请了戏班子了。接下来又发觉你们没来。整个班子都乱套了。”

    尹玉蝶张宛央都是吃了一惊。

    尹玉蝶皱紧眉头，有些抑郁的样子。谢柳生安慰说道：“也没有什么，新光剧院不要我们，总有剧院要人的。上海那么多，人那么多，要找一个演戏的地方还不容易？只是班主去找您还没有回来，没法离开罢了。”

    尹玉蝶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话。王银娟进了附近的店铺，不多时竟然拎了一桶水出来，拿着手绢将尹玉蝶的伤口洗了。一边洗伤口，一边愤愤地告诉：“上海人全都钻进钱眼里去了！这么一桶水，竟然要了我两个铜板，这个木桶，又要了我十个铜板的押金！如果是我们乡下，哪里有要钱的道理？”

    杨春华蹲下身子帮忙，笑着安慰说道：“大城市里的人不一样，你就别唠叨了。等别人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狠狠地收钱。”

    周芳儿捏紧拳头说道：“对对对，狠狠收钱！虽然说救命之恩要好好报答，但是一口气收了我们十个大洋，真的好没道理！他给人拉车，拉上一个月，也不知能不能挣上十个大洋！”

    说起十个大洋，一群姑娘都觉得心疼，现在事主又不在，登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家一起唠叨起来。尹玉蝶微笑说道：“我与央央会将钱还给大家……”周芳儿扁扁嘴，说道：“我那两个多大洋，就不要了，你留着吧。算我送你压惊。”严香菊恼怒地看了周芳儿一眼，却没有说话。杨春华忙笑着说道：“芳儿，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真的不要那个钱，叫玉蝶她们先还回来，然后咱们再拿去吃酒喝肉也是好的。”

    杨春华话说得急了，竟然用错了词。周芳儿就笑得前俯后仰，说道：“吃酒也罢了，喝肉到底怎么喝，还请春华姐姐示下。”

    一群姑娘都是笑起来。十三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么一笑，一天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金锦田等人先后回来了，见了尹玉蝶两人，都是不胜欢喜。金锦田就说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刚才也留意了一下，这边小胡同里有旅店，我们先合力将东西搬到旅店里去。”

    却见之前陪着谢柳生说话的那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过来，笑着说道：“你就是班主吧，既然寻找住处，何不住到我的小店里去？小店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价格便宜，一间屋子，住一天也就一块钱，如果长期住，还能便宜一些。边上的那些旅店，住一天起码两块钱。”

    金锦田就问：“在什么地方？房屋干净不？最要紧的是不能潮湿。如果多住几天，能便宜几毛钱？”

    那中年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那房子其实是我祖宅，一点都不潮湿的，如果你们住一个月，一天便宜一毛钱！床铺桌子都是有的，每间屋子的外面都是有炉灶的，你们可以自己起火做饭！当然柴火要你们自己买！别的旅店可没这么方便！我家还有井，吃水不要钱的，别家哪里有这个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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