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魔都。

    遮掩熔浆光热的黑雾稍稍褪去，影族的一天由此开始。一个已初显窈窕身姿的明眸少女出了家门，身旁的阿莲寸步不离地跟着。

    少女姿色超群，年纪虽方豆蔻模样，眉间却已带上了影族女性特有的丝丝妩媚。

    “莲姐姐。”少女蹙眉，望着空荡萧索的大街，却不知作何言语。

    “菁小姐，阿莲懂您的意思，只是，如今行事举止还是谨慎些，莫招惹祸患上身。”阿莲不知何时贴近少女的耳边低声劝道，言毕，又低头恭敬地退在身后。

    “唉……”曾经魔都公认的小魔女，早已放下了原本的跋扈飞扬，在面对很多自己不乐见的事情时，也渐渐学会了隐忍和熟视无睹。但每次看到影族人人惶恐，魔都一片萧条的情景时，她的心底还是会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短短数年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但在整个地底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少主莫名闭关，出来后魔力大增，性子亦大变，总是戴一副面具见人；然后就听说霄少主大病了一场，寸步不出自己的寝室，而且与少主的关系也不似以往亲近；据高层的消息，少主奉影尊之令，秘密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傀儡军团……如果仅是这些，倒也对普通的影族影响不大，但事态总在发展：闭关数十年的影尊大人，居然出关了！在所有影族还没来到及兴奋庆祝之时，影尊下达了“征兵令”——凡是成年的影族必须加入队伍，并根据实力安排职位和服用“特制”药丸！

    小菁不知道别处如何，可从魔都的情况来看，她已多少能想象如今地底充斥了多少怨气。魔都内的成年影族多为一家之主，实力在影族中都是靠前的。多少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安逸平和的生活，突然间就要打破这种宁静，为那种不知前途、生死的战斗做准备，听候和自己级别差不多的人的差遣……任谁都会有怨言。

    小菁和阿莲走在街上，偶尔能瞥见小孩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她们，动作稍微大点，就会被家人揪进去，厚实的大门后随即传出一阵低低的责骂声。

    受过训练的阿莲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小菁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然而她也学会了控制，不再像以往那般当众耍大小姐性子了，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菁小姐，莲大人。”一身黑色铠甲、胸前偶有小片银色的年轻男子，率领着身后全身黑色装扮的护卫军行礼。

    “嗯。”小菁点点头，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继续向前慢慢走去。

    身后的阿莲，抬头看了只露出冰冷眼神的护卫军，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征集入军队的影族，实力一般的大都需要服用增生丸——那是一种服用后，会让影族实力大增的药丸，可它的副作用也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它让影族的性格变得越发暴戾、嗜血。在那种药的作用下，小小的冲突也有可能演变成殊死搏斗。仿佛小小的药丸之中，能量与戾气同等，以至于身体都容不下戾气，终浮于体外，使服用者变得冷血、易怒。曾有人冒死将此事报告给影尊，谁料，影尊竟不阻止，反倒执支持态度，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最终站着的那个才更有资格上战场”。由此，杀戮并不需要寻找理由作为担保，越来越多的影族便逐渐陷入一种狂暴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在即将错身而过时，阿莲稍有停留，轻声叫道：“晓岚将军。”

    “是，莲大人有何吩咐？”年轻男子躬身，听从吩咐的态度。

    “你，没有服用‘增生丸’吧？”

    晓岚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却也老老实实地回道：“回大人，没有。”

    阿莲展开笑颜，如同一朵白莲盛开在冰封的湖面上，“我也希望如此。”

    望着妙曼的倩影逐渐离开了视线，晓岚久久维持着一个呆愣的神情。增生丸确实能在短期能最大幅度地提高实力，但其带来的不良影响也显而易见，因此它通常会被赐予从各地征集而来的普通影族。就像自己身后这些服用了增生丸的护卫军一样，他们似乎大多数时候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在战斗时才会激发出求生的本能。而自己这种级别的，论实力或身份都更受重视的影族，大都会被赐予魔晶——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耀了，虽然增幅没增生丸那么明显。魔晶重在巩固之中增强修为，而增生丸却更像是一种急功近利的行为——这就像在治病，一种治本，一种治标。那么，莲大人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呢？她那种身份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增生丸的两重效果，莫非，她是在关心自己？！

    晓岚将军带着队伍离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充满黑色情绪的地底世界中，他终找到了一片明媚之处……

    “菁小姐，莲大人。”开门的是阿什，“里边请。”

    两人放轻脚步，进了房间。屋内连角落里都放置了珍贵的烛火，照得四周一片明亮，也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大家的纤细身影照得愈发瘦弱伶仃，见者无不心疼。

    “小霄，我来找你玩了！”小菁将即将翻腾而出的眼泪逼回去，深吸一口气，勉强用一种很欢快的语气叫道。

    一直静坐着的少年没有任何动作，身子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般。

    小菁和阿莲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无奈与不忍。几年来，每一次探望都是这样的结果。那个会对着所有人浅浅微笑的孩子，就像被上天，不，是他自己，关进了一个密闭的小黑屋般，他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交谈，偶尔会在梦中用自己才能听清的话语喃喃絮语，但他怕黑，就像如今怕他的哥哥一般。他怕，但他却失去了尖叫的能力，他只会蜷缩成一团，绝望无助地瑟缩着……该拿他怎么办呢？

    ……

    “少主，魔灵已准备妥帖，就等您下令了。”地上单膝跪着的青年低首禀明道。

    “很好，父亲那边还有何吩咐？”高座上的男子身形欣长，一身血红色宽袍，银色的面具上闪着寒光，面具下方的唇薄而红艳，彰显着主人的薄情与嗜血。

    “影尊大人暂时没有其他吩咐。”

    面具下的狭长眸子缓缓睁开，“小霄情况如何了？”

    “菁小姐方探望过霄少主，一切还是老样子。”谈起霄少主，似乎所有人都极不忍心。

    银色面具衬得男子的皮肤愈发苍白，他沉默了一会儿，“阿丹，你说，”他似乎又在思索着，“小霄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这个哥哥了？”

    阿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少主您别多想，终有一天霄少主会好起来，明白您的苦心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凌锋好似想了很多很多事，暗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份浓重的不舍，“阿丹，去把阿什叫过来。”

    “是，少主。”阿丹的心提了起来，忐忑地退下了。

    ……

    “参见少主。”阿什单膝行礼。

    “阿什，”凌锋不缓不急地敲着椅子的把手，“你和阿丹跟着我也好几年了，我也一向信任你们。”

    “属下们始终忠于少主！”阿什忙表明心迹。

    凌锋满意地点点头，“如今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少主尽管吩咐，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放心，不是太危险的事，只是想让你在人间呆上几年。”凌锋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接着仿佛很难才说出口，“带上小霄。”

    “少主！”阿什和阿丹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满脸震惊。

    “不必惊慌，人界威胁不多。阿什你负责在暗中保护他，平时就算饿死也不要管他。”凌锋淡淡地吩咐道，摸出一个瓷瓶，“这东西能助你们在强光下生存，并能隐匿你们的气息，你和他各自服用一枚。”

    阿什接过小瓶，心头不知道什么感受，“是，少主。”

    “退下吧。”凌锋似乎变得很累很累，稍显无力地倚在椅背上。

    两人离开后，座上传出一声很低的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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