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店长这样一问，可是的确把李杰明和刘振坤给激怒了，李杰明早就想让池田店长过来看看这洗碗池成了个什么样子，也觉得是时候该怼他一句了。

    “池田店长，您刚才不是说今天没多少盘子进来吗？”，李杰明迎上前去指着躺了一地的盘子，夹杂着食物残渣显得五颜六色的样子，盘子本身是深红色和淡黄色，被吃掉一半的寿司饭团为白色，还有小孩儿咬了几口的巧克力色，还有蔬菜绿色，看着眼睛就发晕。

    “李桑，你不应该是在生产线上吗，怎么会在这边洗盘子？”，池田店长大概是没有听懂李杰明揶揄他的口气，反倒来质问李杰明。

    这下李杰明可不那么委婉了，他很是直爽地说：“没看到我那边活儿干的差不多了吗？没看到这边的盘子已经堆积成小山了吗？我怎么就过来了？难不成让刘振坤一个人干吗？”，李杰明睁大眼睛，提高声量，颇有气势地回应说。

    这下的确把池田店长问住了，在日语里是讲究敬语的，下级对上级说话永远都是敬语为先，李杰明这样的口吻一般是平级或是上级对下级吩咐的口气。

    池田店长怔住了一会儿，原本他还想继续追问或者是想要追责，手里拿着的带有残渣，没有清洗干净的盘子，是怎么回事情。

    李杰明这样回应反问他，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无奈或者说是妥协般地笑起来。

    “李桑啊，辛苦，辛苦，确实我刚才在前厅忙起来就忘了和你们事前打个招呼了，我本来没想着今天搞试吃会，但是刚才在前厅想着训练咱员工的服务意识，没有真实的顾客进来又不好实际演练，所以才临时做了个决定。我…我…确实疏忽了！”

    这时池田店长面对李杰明和刘振坤的气势，相对明显比不过两个人，像是换了张脸似地连忙解释说。

    “你们两个也辛苦了，确实是我的责任，给你们道歉了！”，池田店长说着，竟对两人日式般地鞠了一躬。

    虽然已经发了点脾气，想着揶揄池田店长的李杰明，站在洗碗机边并没有想到池田店长会突然向自己认错鞠躬，不免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本来就是他瞎说什么今天不会太忙，现在忙到飞起，本该他向我们致歉。

    想到这里李杰明又看了看身旁的刘振坤，刘振坤一双大手依旧在洗碗池里来回摆弄着他刚刚端上来的满满的一塑料筐盘子，静静地来回涮洗着。

    他用余光看到了池田店长向他们两个人鞠躬，心里却很紧张，他心里想，在他的观念里，店长向员工鞠躬，准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他低头接着洗着池子里的盘子，不敢说什么或者怕漏了什么表情，竟然开始紧张起来，心跳也不由地加快起来。

    “振坤，你性子烈，去了异国他乡要学会忍耐，可不能去钻牛角尖，遇事儿多灵活一些！”，刘振坤忽然响起了家里唯一的亲人老母亲的嘱咐。

    若不是同乡的引荐，不会日语的他压根儿就没想着来日本。

    “振坤啊，你和我去日本一同去打工吧，那边缺劳动力，你这没文化，在国内很难找到相应的高薪资的工作，这年头没钱就别想讨个媳妇儿，活着就很难，但是在日本只要你能卖力气干活儿，同样可以拿到高收入，这个是劳务派遣公司的名片，你就说是我好兄弟，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同乡离开家乡的时候，看见了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热情地介绍说。

    “真的吗？”，刘振坤颇为好奇和羡慕地回应着同乡的介绍，忽然特别感兴趣地确认说。

    “我骗你干嘛，你看我去了日本三年了，现在家里的房子我重新给盖了，今年我还另外买了一处院子嘞！”，同乡指了指身后那处看起来颇为宽敞的院子说。

    刘振坤知道同乡说的不是谎话，确实三年前他过的还不如自己呢！

    “行！俺和你去，你回头也帮俺引荐引荐！”

    刘振坤忽然响起了先前同乡引荐自己给劳务派遣公司时候的神气劲儿和他那六十岁老母亲临走时候的叮嘱。

    他想着好好地也向自己同乡那样好好地在日本挣些钱，踏踏实实地回家乡过日子，娶妻生子，人畜无害地活着。

    但生活就像和他开玩笑一样，在日本这几个月他语言不通不说，别说找工作了，找个能住的便宜些的房子都是问题，尽管一再低三下四地拜托劳务派遣公司的老板帮忙介绍，但这几年来日本劳务派遣过来的也多了起来，自己并没有其他差异化的竞争优势。

    所以刘振坤来了日本三个月后，身上带的本来就不多的钱早就快花完了。

    后来才好不容易等到松永这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店铺缺人手，刚好劳务派遣公司的老板认识池田，才好说歹说帮他安排了这个工作。

    刘振坤知道自己只能干体力活儿，这样的洗盘子的工作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勉强能够应付的，所以虽然心里也有些不平，但是见池田店长进来，还给自己鞠躬，他心里怕极了。

    不是因为怕别的，而是怕失去这份工作，没了收益，他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家乡去，那样确实没办法向自己的同乡交代，也没办法和自己六十岁的老母亲说自己在外面挺好的，来圆他一直善意的谎言。

    所以，刘振坤在池田店长面前，此刻依旧表现地很勤快和拼命洗池子里堆满了的盘子。

    “我说，刘振坤！你倒是说句话啊！店长刚才过来鞠躬你看到了吗？你怎么也不怼他一句！好歹咱也是两个洗盘子的人，又不是洗盘子的工具！”，李杰明见池田店长走远后，扭过头来向刘振坤愤愤不平地说。

    “我也想说，但我不敢，我和你们留学生不一样，我担心怕把这份好容易找到的工作丢了，那样我就只能夹着尾巴逃回家乡了，我是农村出身，穷怕了！”，刘振坤满脸窘迫，一连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好几个我，眼眶里似乎在闪着泪珠，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你哭了？”，李杰明压低声音有些不解地问。

    “哦，没有，没有，是刚才洗盘子溅进眼角里的水！”，刘振坤伸手抹去了眼角里那不知是水滴，还是眼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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