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饰演剧里沈潇妈妈的演员王钰琦刚化好妆过来，她今年不到50岁，精心保养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穿一条精致水蓝色的纱裙，长发夹出几分随性的不规则大卷，踩一双素色的半高跟鞋，飘飘欲仙，很符合林月芊的人设。

    “王老师？”

    姚辰星一抬头倒吓了王钰琦一跳，平常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此刻眼中堆满了沉郁的阴霾，她不由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了？”

    “没事，”辰星摇摇头，眼中的暗色化开一些，只不过看起来依然还有些无精打采，“我想想戏。”

    “啊，”王钰琦点头，表示了解，“知道。一会这场戏是有点不好拍，多拍几条也没关系。没事，你不用有太大负担，我带着你。”

    剧里的林月芊不好相处，演员王钰琦老师却是个很随和的人。姚辰星和她也一起拍过了几场戏，王钰琦专业实力不错，人也没什么架子，经常愿意给他们几个小辈演员一些表演意见。

    “好的，”姚辰星点点头，笑着和王钰琦一起往场里走。

    “A！”

    “你这么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姚辰星看着对面的王钰琦说，语气冰冷的比对着陌生人说话还不如，眼睛里有着淡淡的不耐烦。

    “我生病了。”王钰琦把双手交叠搭在桌面上，语气平淡无波，就好像是说了一句“我饿了。”

    “哦，”姚辰星眼神微动，随即嘴角带了一抹笑，又嘲讽说，“病了，来找我要钱看病？你不是挺有钱的吗？我一个小白领，能有多少钱？”

    “你不用这样跟我说话，”王钰琦皱眉，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我不会惦记你的钱，你那点工资，我都好奇你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潇聪明，成绩一直很好。大学毕业进了家外企，专业过硬人又漂亮，级别坐火箭一样的往上升，工作不到五年，已经能独自负担市中心一套两居的房租，生活比城市里的许多人都好了太多。但是还是无法与每月办一两场演奏会就能收入上百万的林月芊相比。

    “能怎么过？没爸没妈的小孩不就自己看着过？”

    沈潇以前脾气不好，和秦沉在一起几年被他宠的性子软了不少。唯独对上林月芊，沈潇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

    “沈潇！”王钰琦声音抬了上去，“你说的什么？什么叫没爸没妈？我这些年没给过你钱？是你自己不要又全都给我退了回来！”

    她气极，手里握着的咖啡杯“嘭”的一声被她放回桌子上。

    工作时间，沈潇公司楼下的这家咖啡店没多少人，这声巨响几乎吸引了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的全部注意。

    沈潇没说话。

    王钰琦匀了口气，又压着声音说，“你还好意思说没爸？老沈走了怪谁？你……”

    王钰琦话没说完，原本虽然表情有些不耐烦的姚辰星却突然爆发，她原本微微放松弯曲的背脊一下子绷紧，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里淬着寒冰，“怪谁？怪我吗？你还是觉得怪我？我当年一个还在喝奶的娃娃，你觉得怪我？”

    王钰琦不言，表情有些凝滞。

    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不懂事闹过几次之外，沈潇从没向王钰琦这样咄咄逼人的发过脾气。

    对着一个你明知道不会对你有疼惜，甚至根本不会试着理解你的人，发再大的脾气也没有任何用处。

    沈潇从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没用，所以根本就少联系，越少越好。除了她没法把自己一半的DNA摘出去，沈潇几乎能断的都断了。外婆去世之后，她换了手机号码，不告诉林月芊她签的公司，打进银行账户的钱全都一分不动的打回去。

    甚至今天林月芊能找到她都让她有些意外。

    从懂事开始，沈潇对林月芊的冷淡和抱怨就始终贯彻着一条对待手段：

    忍就完了。

    但是今天，在被秦沉那样用心珍重呵护了几年后的今天，沈潇觉得自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秦沉连一句重话都不忍心对她说，她凭什么要被这么无端又沉重的指责？

    “当年出事的时候我一岁，一岁知道什么？聚会是我要去的吗？肇事车是我开的吗？从小当个没有爸爸，虽然有妈但是还不如没有的孤儿是我愿意的吗？”

    姚辰星喊着，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掐进食指的指腹，她眼圈通红，泪水在漂亮的眼睛里凝聚，又一连串地滚下来。

    “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你尽到过哪怕一点做母亲的责任吗？你给过我一点关心吗？”

    “5岁那年，幼儿园才艺比赛我得了第一。我不记得我当时演了什么节目，不记得我人生中第一次得奖的感觉，但是我记得后来你回来，我开心的把那个小小的水晶奖杯递给你，却被你随手打碎在地上的声音！”

    姚辰星演着戏，又好像没在演戏。她心里满满源自是她不被家人理解和认同的难过，再按着江禹尧的将自己的感情放大在于角色融合的方法，她此刻已经是几乎百分之百地在体验着沈潇的委屈和愤怒。

    “我可以原谅你曾有过的残忍，你能不能从今天开始就放了我！”

    她最后崩溃的大喊一声，拎起手包就冲出了咖啡厅的门，走前还不忘在吧台留下几张钞票。

    这原本是剧本里没有的情节，是姚辰星临场加的。她想要这样做，她也知道，沈潇会这么做的——她一点点都不想欠了林月芊。

    眼泪拥挤着挡住了她的视线，姚辰星崩溃地推开店门，听见身后林婧喊了“卡”又兴奋地说着什么。

    身边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哭得停不下来。肩膀上环着的胳膊不知道是属于桃子还是倩倩，耳边有人温柔地低声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只是拍戏而已。

    她知道呀，姚辰星哭得喘不上气，她心里知道只是拍戏，可是伤心是她的，崩溃爆发是她的，委屈也是她的。

    情感不是开关，她不能随自己的心意把它打开了，再轻轻巧巧地关上。

    “潇潇？”一道女声清清淡淡的破开喧嚣。

    她在朦胧泪幕中抬头，看到一片水蓝色的影子。

    王钰琦走了过来，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潇潇，妈妈错了。”

    姚辰星的哭声一瞬间静止，然后肩膀又更激烈地颤抖起来。不过一会，又终于慢慢止了哭了。

    父母与子女间的纠葛太难说清。大多子女欠了父母，也有不少父母亏待子女太多。有些伤害血缘也难以磨灭。但是人们始终渴望一句抱歉。抱歉不是为了原谅，它是守护这世界上的正义公平的最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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