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不顺，郑晴难免脾气有些火爆。执笔总司里跪了一地的官员，其中不乏一些战师境的战者。司长刘所元是普通人，战战兢兢地立在郑晴身后，大气也不敢出，旁边还立着一个衣冠翘楚、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然而他表情肃穆，倒是比刘所元显得淡定许多。偶尔会将目光扫视那些跪着的官员，眼神中飘着些恨意与轻视。他是刑部总司司长，被人称为“黑枪宗第一谏臣”，木子明的父亲，冰火成木老爷子的第三子，木天君木阆仙。曾经因为犯颜直谏，敢脱了衣服大骂柳副掌门，连先掌门雪心都对他礼忌三分。

    此次早知县的惊天大案，也是由他带人勘破的。

    正堂上坐着雪凝冰，双眉倒悬，额头上布满了田连纤陌般的皱纹，由着郑晴怒骂那一地的官员。

    “黑枪宗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郑晴一脚踹在最近的一名官员身上，他虽然是战师三重的战者，但是一点儿都不敢反抗，被郑晴踹翻在地后，赶紧爬起来跪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要叫我说，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拉出辕门斩首才好！”郑晴又骂道，“然后全都暴尸三日，肠子拉出来喂野狗才能消我心痛之恨！”

    “你们一个个脑满肠肥，脏心烂肺的货色！黑枪宗经历过大劫这才过去了多久？你们一个个都心都被银子塞满了！什么钱都敢贪！简直千刀万剐罪该万死！”

    刘所元战战兢兢地在旁边解释道：“启禀……启禀王爷、侯爷，早知县这案子其实，其实也不是近来才发生的……有十数年都是如此了……只是战乱之后，遮掩不住，这才爆发……爆发了出来。”

    “阆仙！”郑晴喝道，“把你查到的事情全部说清楚，不得有一点儿隐瞒，也让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死个明白！”

    木天君说道：“回禀军侯、王爷。我们黑枪宗官方交易是用银两的，所以百姓纳税时，无论是不是战者，最终都要合算成银两来交税。然而民间交易中除了银两之外，还有灵石、铜钱、黄金等物。通常战者之间的交易除了用银两之外大多喜欢用灵石，而普通人之间交易更多的则使用的是铜钱。按照官方的定价，一两银子折合十块灵石或者一千铜钱。”

    说着，木天君从戒指中取出一块灵石，然后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灵石的主要获取渠道来自天然灵脉的加工，或者是灵眼中滋生的灵气在封灵工厂中制作。

    由于落凰山群中所有的天然灵脉都是宗门管控，因此民间灵石的产生主要都是来自后者。灵石既是货币又是战者修炼的必需品，这就导致中间出现差利！按照黑枪宗的官方标准，封灵膜的规格是长五公分、宽三公分高一公分的，然后每一块封灵膜中容纳的灵气正好应该是一两重，与从天然灵脉中切割出来的灵石质量相同。可是以早知县的封灵工厂为例，大量官商勾结生产出劣等灵石，这些灵石中灵气含量只有八成甚至五成。这些灵石涌入民间，普通人难以鉴别。商人卖出一两银子的货物，收到的实际只有八块灵石，可是他们交税的时候，又要实实在在按照一两银子来进行交税。再比如普通人拿了十五块灵石才能换到一两银子去交税，这些次品灵石被官方收纳后又官方的比例，即十块灵石折合一两银子流入市场，这一倒手，就可以牟利银两五钱。于是造成灵石开始贬值，灵石产生了很严重的信用危机，在战者和平民之间难以在继续流通，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以物易物的情况。”

    木天君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种由灵石引发的信用危机在以往的十几年乃是数十年中一直存在，但是由于灵石的天然属性，它既是等价物，又是消耗品，而低阶战者及普通人绝大多数都没有收纳戒指，以致于不能长时间储存灵石。所以这些残次灵石最终还是会被战者吸收掉。百姓虽然有怨言，但是还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反抗。”

    雪凝冰问到：“那这次为什么会突然爆发这样的货币危机？”

    刘所元说道：“因为……因为新币。”

    “新币？”雪凝冰有些不明所以。

    刘所元接着说道：“自崕城平定，新掌门接管黑枪宗以后。宗内要造新币，老的制钱中，铜、铅、锡的比例是按照四比三比三来的，但是新的铸钱中铜的比例提高了一成，铜、铅、锡的比例变成了五比三比二。

    然而早知县的封灵工厂是童家开的，童家是早知县第一家族，虽然是个普通人的家族，但是雇佣了不少战者，他们勾结了南营城文城主崔吉，用八分灵石兑换府库新铸的官钱，把这些官钱熔了做成昂贵的铜器，南营城又将那些成色不好的八分灵石涌入市场。导致市面上铜钱流通不够，老百姓又没有那么多银两，逼迫着他们使用灵石交易。铜钱、灵石两头吃，白花花的银子全都中饱私囊了。而武城主刘有比从中截获了不少孝敬，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武勾结。导致早知县发动了抵制新币的运动……”

    雪凝冰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人群中的刘有比喝道：“给我废了这厮的战魂！”

    说罢，旁边有连云落雨立即出手，刘有比连求饶都没发出来，便疼得昏死过去。崔吉趴在旁边，一脸恐怖，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雪凝冰道：“接着说！”

    木天君接着说道：“此次早知县的事儿原本他们也是能压住的。但是童家却把从中获取的利润给崔吉了两成孝敬，给刘有比是一成孝敬。之前刘有比一直忙着追查九宗来犯时叛乱的家族，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儿。结果不久前从一些家族逃仆中知道了崔吉是拿两成孝敬的，于是让童家也得给他两成，并且将之前少给的银两都补上。童家不愿意，雇佣的战者跟刘有比打了起来，刘有比只有战师九重，反而被童家给教训了，心中不服，以叛乱为由，联合周边府县报复，灭了童家满门。由于文武天地法则的制约，他不敢杀崔吉，所以只能将崔吉软禁起来。整个早知县的暴动便无人再去理会，以致最终越闹越大，微臣带人彻查此案，最终将此遗祸十数年的大案连根拔起，涉及整个南营城及周边府县共计十三州四十二个县。名单上涉案官员九百三十二人，涉及特大家族两个，中等家族四十六个，小型家族一百六十五个。”

    雪凝冰听罢，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揉着鼻子，看着郑晴道：“这么大的案子，你说我咋整？还是等霜妹回来再处理？”

    郑晴环顾了下面跪着的部分官员，咬了咬牙道：“要叫我说，把这些人全部拿去全部填河才好！”

    “军侯饶命啊！”“军侯饶命啊！”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磕头痛哭。

    郑晴想了想道：“让他们都滚出去，我们商议商议。”

    雪凝冰摆摆手。连云落雨将一行人押出去。只留下雪凝冰、郑晴、木天君和刘所元四人。

    郑晴直接问道：“阆仙呢？你说该怎么办？”

    木天君眼睛都不眨：“该杀就杀，该贬就贬。乱世用重典，现如今黑枪宗新定，人心不齐，正好将这批贪官恶商全部杀掉，必将震动朝野，看谁往后还敢办此恶事！”

    雪凝冰摇摇头道：“看你说的，哪儿有这么容易的。黑枪宗刚刚安定，此时若是严查了这近千名官员，只恐朝堂上人人自危啊……”

    郑晴嗤笑一下道：“谁让你一开始要让阆仙去查这事儿，他这么恶名昭昭，可不是能给你揪出来几百近千人！你知足吧，要是你一开始让我查这事儿，没准几千人都能给你揪出来。”

    木天君被郑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颔首了一下。

    “我是让你给我出主意呢，你听听你这话说的，难道杀了这几百官员这事儿就能解决么？”雪凝冰没好气地说道，“杀了他们，总得有新官员补上吧。他们难道就不会铤而走险么？然后怎么办，再抓再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郑晴有孕在身，不便来回踱步，坐在太师椅上扣着手指头，半晌方才说道：“唉……单说早知县这个案子，倒是可以解决。可是你提的以后的处理方式，恐怕是件大事儿，不那么容易处理的。”

    “怎么说？”雪凝冰疑惑地问道。

    “早知县的案子，既然已经查出来了，遮遮掩掩的反而失了人心，不如就按照阆仙说的，从重处理。将这些贪官恶吏、地痞奸商分为两类，普通人罪行重的就于闹市斩杀，罪行轻的流去边境充作苦役。至于战者嘛……”

    郑晴顿了顿，幽幽地说道：“黑枪宗如今需要重整，正是用人之际。这些战者杀了可惜，干脆派去边关效力好了。也算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雪凝冰苦笑道：“你好歹军中历练这么久，怎么比我还天真。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你指望他们上战场，呵呵，就算他们真去了也是第一个带头投降的，让他们去那不是白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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