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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往昔,身不由己

    ??

    “雪玉,你这是怎么了?自打去了趟北平,就没见你笑过。”明珠亲手削了一只苹果,薄薄的切下一块,捏在手里说:喏,这可是本小姐亲自削的,你,吃不吃啊。”

    “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珠。”我不耐烦的回应道。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明珠断断续续抽噎和果碟碎了一地的声音。

    “哎呀,小姐,侬做啥呐(上海话,你怎么了)。”张妈闻声匆忙走了过来,看到一地玻璃碎便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这才过去将小姐拉到沙发上坐着。

    你去哪,是不是还要去找那个戏子,雪玉我可告诉你,今儿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回来了。呜呜呜呜.......,雪玉,我明珠哪点配不上你,从小到大谁都不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么些年,要不是我和我爸你会有今天吗。明珠指着我,声嘶力竭问道。甩开张妈的手,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明珠,你别这样。”我赶紧上前抓住她的双手,她哭着扑进了我的怀里,抽噎着说:“雪玉,我真的爱你啊,你别这样行吗。是我不好,对不起好不好。”

    “明珠,我欠他的,就一定要还。是,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可没有青衣我也活不到现在,他现在北平生死未卜,我这做师弟的怎能不为他担心。明珠,就让我再回一次北平行吗,就这最后一次让我彻底死心成吗。”话说完,明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盯着我的双眼。犹豫不决,这无疑对她来说不是一场赌注。她的心一点点开始动摇,因为我那句彻底心死的话,她终于点了点头。

    现在是1937年的七月下旬,日军正大举进攻北平。现在去北平无疑是自掘坟墓。

    可是我必须得回去,上次在梨和园虽然没有见到青衣但我知道,青衣一定没有死。自从我来上海后,除了几通电话外,我给青衣发的那些电报,他一封也没有回。

    青衣他不会,开始怨恨我了?

    这**,注定要空望明月,再无心安然入睡。

    我打开红木箱子,里面只有一把铜琴,琵琶留在青衣那里了。

    你要是回来,我就亲自去接你。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把箱子里的铜琴找人送给我,我不会怪你的,雪玉。这是青衣和我最后一次通话时说的。虽然青衣这么与我说,但我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和难过。

    和青衣这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本以为能和他唱一辈子的戏,在梨和园过完这辈子。他还是那个教我毯子功的小梳子,我还是那个倔强得不可一世的小宝子。岁月篡改了流年,流年又将我和他的年少青春碾作齑粉。

    世人都怨命运作弄,我却不怪它。因为;生,身都不由己的人,又何来命运这二字?

    是牵着线的傀儡,是台上画着油彩的伶人,亦是皇朝没落的溥仪。

    其实啊,青衣,在梨和园一辈子不见天日,也是偌大的幸福。

    不曾见北平沦落街头,食不饱腹的人,不会明白。浑浑噩噩这一世,落个连草席都没有下场,乱葬岗,又不知要又多添多少冤魂?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我靠着摇椅,学着青衣那尖细的嗓子,念起他常常被先生傅逼着念的那段思凡。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小梳子念完这段思凡,气得武先生吹鼻子瞪眼,扬起手中的鞭子朝小梳子小腿狠狠抽去。

    “雌雄不分的东西!你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武先生大声呵斥道。

    “我本是,我本是,男儿郎。”小梳子本来身子骨就弱,这几鞭子下来,他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却强撑着。

    “男儿郎?哟。让大伙瞧瞧”德爷拄着梨花木拐杖走了过来,捏住小梳子下颌强行板过他的脸来,阴阳怪气的说:“瞧这细皮嫩肉的,竟说自己是男儿郎,小梳子你可真是五谷不分啊!”

    “我本是,男儿郎。”小梳子眼神掠过人群直径看向了我。那双丹凤狭长,修眉入鬓。精致脸孔却被德爷捏的变形,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就那样看着我,像初见他的那刻,依旧不可一世的孤傲与清冷。

    可是在这梨和园里是容不得清傲之人的。

    你熬得住,是你的本事,你熬不住,那就是你的命。

    小梳子再次被罚,只是这次的罚,更重,更狠。

    穿着单薄衣衫的小梳子被武先生和德爷罚跪,跪在结冰的冰面上。头上顶着满满一盆冷水。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这隆冬时节淋你个透心凉。就算你顶的住,也只能顶个一时半刻,毕竟那是好几斤沉的冷水。

    虽只是一个时辰,却好似度日如年。

    青衣就是打这落下的病根子,一到阴风下雨,他就嚷着膝盖疼。

    “小梳子,你还冷吗。”石头打来热水,给小梳子泡脚。

    小梳子一声不吭,坐在炕头,裹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还是有些发紫,不停打着哆嗦。双眼空洞洞的看着窗外,嘴里呢喃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我本是.......。”

    “小梳子这只是戏本,你就按武先生念,何必这么较真。”我拿着一块热毛巾想替他擦脸,他躲了过去,不可置信的说:“戏本?可我就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小梳子一个翻身,将自己卷进厚厚的棉被里,半晌,传来他极力压制的哭声。

    “小宝,梳子他。”小石头想要上前安慰下小梳子。

    “石头,让他哭会吧,哭累了,心情也就会好了。”我拉着石头出了西厢房。

    院子里那株梅树,有几朵红梅落了下来,轻点在白雪之间,像极了新人惹眼的嫁衣。

    “小宝,你说,小梳子住的这么好,吃的也比咋们好。他为什么还要哭,以前他被武先生罚,也不见他哭。”小石头不解的问道。

    “他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我淡淡的说道,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小宝,这七天眼看就要过去了,你的基本功练习怎么样了。”石头歪着脑袋,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一汪青潭。

    “马马虎虎,我又不喜欢唱戏,更不指望成角。”

    “可是你不唱戏,做什么去啊,现在京城这么乱,想找个安生之所都是难事”

    你懂什么?我将来可要去上海学府读书,听我三娘说上海可是个十里洋场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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